这皇帝向往做个云游天下的侠客,秀丽山水之间泛舟游玩好不惬意,可惜他就算把所有的事都推给奴才们办,人也必须在皇宫里,否则就要天下大乱。为了弥补缺憾的梦想,他突发奇想做了一叶扁舟,想在御花园的池塘中划船玩。
不顾伺候的奴才们反对,皇帝要独自划船。池中稀少珍贵的蓝色锦鲤见真龙天子下来了,围拢聚集在独木舟周边,张着嘴一开一合等待投食。
当真是奇景……
这些锦鲤的腹部都呈的蓝色,不断上下游动的景象如死水中多了活水,水中聚集着明艳的灵气,鼓动澎湃,这些鱼越来越紧凑地围在船底至整个船身都在颤抖摇晃不止。皇帝一不留神手里的船桨被晃得没拿住,岸上的宫人也注意了这不同寻常的危险,纷纷喊着:“陛下!您快回来!”
皇帝也慌了,大叫道:“救朕!”
他的“救朕”只在这船上萦绕,传到岸上,却是:“没事!朕没事!都不用管朕!”
谁在说这句话?
谁说的?
鬼么?
有只鱼儿蹦到了船里,随即鱼群纷纷不停歇,如喷泉似的从水中越出,跳到船上!一条、十条、白条、千条……池中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鱼,从没有……这池中本也养不了这么多活物啊!
船沉了,岸上的人们跳入水中,救他们的君王。
皇帝被救上来后便觉得身上寒气不退,寒症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夏至,热天里他的狐裘皮袄也不曾褪下,总铺在床榻上,这近一年的时间里他再没碰过木工,只能沉溺于以往这个王朝短命皇帝们都曾掉入地狱中。他只觉得冷,彻头彻尾的寒,心肝脾肺肾无处不透着虚无缥缈的凉意。
他召兴女人,女人的体温稍能缓解这症状,他还想起了自己没有个后继者,每夜都急于求成地用他冰凉身体去在鲜活的身体中播下种子,没有这个机会了,他太瘦,再生命中最后一个月里碰不了多久女人便气若游丝。
生前他立下遗诏,继任皇帝之位的是燕王殿下。
真正的燕王在世人的认知中并不存在,燕王变为了另一个人——成了丽太妃之子。
亦是孙倪的孩儿!
无人知晓为何如此,更无人追究为何如此,好像从一开始便该成了这样的事。
孙倪宣读诏书时克制得要咬碎牙齿,才能抵御自己要狂笑的冲动。
第46章 残阳
◎日落西山大厦将倾◎
十九殿下,不,现在应该是皇帝了。
隆重的登基大典由孙倪亲自主持,满朝文武维系着一派祥和,那时朝中的上位者仍不思进取,改朝换代那该有的紧张半分没有,那些自以为喘不上气的清流也未从立新帝的新气象中看到自己政权能从压制中翻身的希望。
只要孙倪还活着,皇权就不算什么至高无上的东西!
养心殿内,刚从典礼上回来的皇帝正放松地瘫坐在椅子上,由宫人们给他捏腿垂肩。孙倪随后也进来了,对皇帝,也对自己的儿子说道:“今天起,您就是这个国家的主宰者,奴才就是您最忠实的仆人,您放心,奴才会为您将所有的难事都解决了的!”
皇帝没什么笑意,本不想正眼多看孙倪,冷淡却轻飘飘的话倒十分像谦逊之人才有的礼貌语气:“有心了。”
孙倪从未觉得自己的责任如此大过,忠心耿耿得日月可鉴,现在满朝上下谁都有可能是奸臣,唯独他不会!如今他要做忠臣,恨不得做屈原,他要好好教导皇帝,把自己的才能都展现出来,让皇帝佩服,更让皇帝明白,他没有恶意,他会辅佐这少年帝王成为千古一帝!
他教导皇帝怎样最有效率的处理公文,怎样理清朝中权臣关系,那无数条关系网在皇帝脑中纵横交错成一副棋盘。
在孙倪问他:“可看得出其中破绽?”
那些破绽也是这权之棋局中谁都能看出来的。
死水要清,还需活水。
消失便行了。
孙倪安插在京城各处监视的人在一夜之间隐没……越氏还在与之颠鸾倒凤之时,孙倪多年里搭建的权力高台就轰然倒塌,他被闯进来的带刀侍卫拖进大牢,他狂怒地叫嚣着:“你们好大的胆子!梅含!梅含!怎么回事?”
梅含、梅生无一人现身。
关押孙倪的牢狱连窗户都没有,黯淡无光,他被接连不断只痛苦却不致命的刑罚折磨,感受不了时间到底是怎样流逝,过了一天,还是过了两天,兴许过了几年吧……他又开始不断咳血,嘴中的牙也被拔了,他不敢闭嘴怕被血糊的窒息,苦的像个最蠢最可怜的乞丐。
梅含点着一盏灯从阴影中走出来。
“义父……”他声音听起来很是幽深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