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之屿这般想着,动作却截然相反。他挑了挑眼睫,犹豫片刻后还是伏身扶起弓着腰的李湫。
“都过去了。”蒋之屿道。
李湫也终于抬头,眼眸氤氲着些微若有若无的热泪。两个人不是朋友,也在这个时候彼此相拥,算是完成了所谓大和解。
蒋之屿拍了拍李湫肩膀上的灰,笑着提出还想重回画室走走,李湫连忙做出“请”的手势,说画室的布局和从前没什么改变,不管是画室还是宿舍,蒋之屿想去哪里都可以。
蒋之屿点头,折过身自顾自逛起来。他顺着长廊踱步,余光注意到背后两双视线。
李湫与乔述珩或许正在火辣辣的注视着他,想到这儿,蒋之屿不禁浑身一哆嗦,身体也僵直起来。
“你们聊你们的吧。”蒋之屿指了指走廊尽头的楼梯,“我回宿舍看看。”
他实在不适应无端的关注,尽管蒋之屿知道乔李两人并无恶意。
于是蒋之屿快步走向楼梯口,即将上楼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蒋之屿。”他听到李湫在喊他。
蒋之屿皱巴着脸,满面不解。
“当年的事大家都不想遇到,你不要把责任全担在自己头上,想开点!”
乔述珩站在李湫的身侧听着这番言论,也是用着那双漆黑的眸,没有动作却也没有反驳,偶尔小幅度的点头,仿佛是借由李湫的言语彰显自己的态度。
“大家都有没做好的地方,乔述珩的受伤也算不着蒋之屿的头上。”
蒋之屿从李湫的话语里总结出以上讯息,他知道面前的两人是在宽慰自己,害怕他压力过大,留下阴影。
尽管李湫说的几句话对现实并没有帮助,蒋之屿还是支起嘴角,他动了动如经暖流的指尖,紧绷着的肩膀也缓缓塌下。
蒋之屿冲二人笑了笑。
“谢谢。”蒋之屿捂着一只眼,边揉搓边真心道。
他猜是定是眼角进了风沙,否则为什么会感觉眼睑瘙痒。
——
蒋之屿一步步顺着阶梯向上,迈到第四十一阶的时候在转角处的空房停下来。
房间没有上锁,外窗积了不少灰,随着蒋之屿拧开房门的动作,积压已久的尘灰蠢蠢欲动,纷纷扬扬地飘荡在空中,惹得蒋之屿的好几声咳嗽。
这是蒋之屿与乔述珩曾经的宿舍。除却最初相遇的那阵,一直到后来乔述珩左手受伤而集训结束,蒋之屿都向翟瑛请缨搬来照顾乔述珩。
蒋之屿沿着靠支架床的边缘,一手抚过有些掉灰的墙皮,他动作极轻,收手时却仍然沾了大半只掌的白色细颗粒。
蒋之屿合手摩挲着掌心,半蹲在墙角,又看到支架床下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留下的暗痕。
灰色的,覆了一层又一层,是鞋印。
是无意识的鞋印,是挣扎的鞋印,是,情动的鞋印。
两个人的第一次亲密便是在这个房间、这张床上发生的。
。
当时正值十二月初,艺考前集训最忙的时候。
乔述珩的伤口已大好,转了专业学表演,但还是住在画室安排的宿舍,说是为了方便上翟淇为他安排的私教课。
蒋之屿没多问过乔述珩平时日程,面对乔述珩自作主张的“续约”,他没有意见,只是想着和乔述珩住在一块也不需要去适应其他人,好歹还算方便。
尤其是乔述珩不再画画后,一些诸如“保持室温”、“晚归时禁止发声”的规矩也不再强调了,尽管蒋之屿仍然遵守着那些习惯。
不过总而言之,日子是比以前好过了。
尤其是落实到个人,乔述珩待他,也因为继承其志的缘故,比之前好了许多。
其实之前也不是不好,蒋之屿想。乔述珩惯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虽然嘴巴吐不出人话,好歹耐心足,守信诺。只要他答应了的事情就定会做到。
比方说他答应尽心助蒋之屿提高画技就不会食言——即算是他自己上形体课到了肌肉酸胀的程度,也总归要忍着痛一张张翻开蒋之屿的习作,在旁落字作修改意见。
乔述珩的绘画基础好,意见也是通俗易懂,蒋之屿颇得其益。这样的日子久了,有时候蒋之屿看到那不能再详尽的批注都会心生错觉——不是乔述珩找自己借了人生、托了梦想,而是他蒋之屿好运,有乔述珩与翟瑛真心借力助他前行。
乔述珩做得实在太多,蒋之屿越承受这一切便觉越不好受,可即使是心生羞愧,他竟也会慢慢生出几分舒坦。毕竟确实是过得很好,有人关心的日子就像是午后太阳照在身上清新的味道,总归让人欲罢不能。
就比如现在——
蒋之屿洗完澡后坐到床边,扯过毛巾拧着自己半湿半干的头发,侧眼便得以窥见来不及脱下形体服的乔述珩盘腿坐床,手上是蒋之屿刚才放在桌上却忘记削尖的铅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