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是要死了吧。有一瞬间蒋之屿险些抑制不住掏出铅笔的冲动,他想,在死前至少要留下份遗书吧,哪怕是为了宽慰一直在乎并照顾自己的翟瑛。
真奇怪,比起说是心跳加速、无法呼吸的恐惧,蒋之屿的第一直觉居然是遗憾,远一点来说他有些想看看,看看翟瑛一直在自己耳边念叨的美术最高殿堂到底是怎么样,再近点,翟瑛说好写生回去后要教他人物透视的更多技巧,他可能学不着也用不上了。
蒋之屿这样想着,体内的激素先一步作用,他感觉到眼部像是加码了压力一般,酸胀感慢慢涌上来,伴随着眼睑处落下的微涩□□,蒋之屿小心地将画包放置在地上,颤巍地从混乱的书包里翻找可供写字的笔纸。
蒋之屿吸着鼻水,艰难地瞪着眼睛在光线稀薄的坑洞底鞋子,四周静悄悄的,无须扬起头,周边的风自会从衣襟灌入,榨干人的暖气后又悄悄溜走。
蒋之屿感觉眼皮越发沉重。
他想要休息一会儿。
“蒋之屿,蒋之屿!”要同周公相会的瞬间,蒋之屿在恍惚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有人在呼唤他。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力!
“我在这!”蒋之屿扯着干哑的嗓子,回应道。
接着他便看到了乔述珩,在一片漆黑中,他望见了那双深邃而透亮的眼眸。
乔述珩没有说话。
蒋之屿被乔述珩背了上去。
乔述珩的手臂在营救蒋之屿时划了很大的口子,伤口混杂着各种尘土与不知从哪来的玻璃渣,蒋之屿瞧见乔述珩的手臂流下管管黑色的液体,那□□混着腥味,同苔藓潮味融在一块,浸入夜色。
远处走来忽明忽暗的火色,两人向光亮的地方前行。
蒋之屿的前胸贴住乔述珩的后背,山路崎岖且多杂石,乔述珩走得艰难小心,蒋之屿也贴得紧实用力。
在距离光亮还有五十米左右的时候,久积不散的层云渐渐散开,天色从浓墨转到藏黑,又被风吹得更淡,些许星点从乌黑中冒出,将天空点出缁色。
蒋之屿终于窥见乔述珩的面容。
他攥住乔述珩的深蓝色格子长衬,一点点挪起身同上仰。
“乔述珩。”蒋之屿望着满天星辰,不禁下意识轻唤。
似乎是感受到蒋之屿在背上的动作,乔述珩调整了姿势,稳当撑住蒋之屿。
“干什么。”乔述珩别过头,撇嘴回应。
蒋之屿继续往天际伸长脖子,“向上看。”他指着天空。
大片的黑分出层次,重叠在一起,衬出满天星空。
两个人步于无际的天幕。
“没有说错呢。”蒋之屿的手挨着乔述珩的后脖颈,感受乔述珩炙热的体温。
“谢谢你,带我看到它。”蒋之屿垂眼笑。
“……”
“有病。”良久,乔述珩微不可查地叹道。
“各部门准备,录制即将开始。”硕大的闪光灯打在录制棚,几经散射后又进到蒋之屿眼里。
蒋之屿迷瞪着眼,逆着光线站立,逐渐从回忆中脱身。
综艺录制即将开始,即使是恋爱观察类的节目,乔述珩依旧连带着发梢都抹上蜡,满面神采奕奕,看不出点破绽。
“那边那个,让一下,这有镜头啊!”蒋之屿还在隔着段距离观望乔述珩,一旁的摄像师开口,指了指暗处示意蒋之屿。
“这儿!”蒋之屿没来得及反应,骆妥搂过蒋之屿的手臂,将他扯到摄像机的盲处。
说是盲处,却能被演播厅里正在录制节目的艺人窥见侧脸,蒋之屿的角度也能瞧见乔述珩在自我介绍后塌腰靠坐在沙发背,镜头挪开后便是一副帝王高高在上、巡视众生的模样。
还是一如既往啊,蒋之屿收回目光。
“又救了你一命,怎么谢我。”蒋之屿还在眼酸于过亮的灯光,骆妥便等不及邀功,眉尾都连带着上挑,不知神气个什么劲。
蒋之屿抽动嘴角,又敛了敛被骆妥扯皱的衣袖,礼貌道了声谢。
“光言语哪行啊,不表示表示。”骆妥显然是个给点染料就开染坊的主,听到蒋之屿开口说话,就像是加了发条的机械人偶,又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要不请我吃个饭?”骆妥的手扶靠在蒋之屿的肩膀上,不老实地一直从肩膀边缘动到颈部,眼睛更是直直盯着蒋之屿的锁骨,似乎也不嫌动静过大,还故意吞咽了几次口水。
蒋之屿再迟钝,也察觉出骆妥的暧昧。可这是在拍摄现场,一举一动都容易影响到录制的进度,骆妥的行为又不能说板上钉钉的骚扰,蒋之屿没法评说些什么。
于是蒋之屿躲,骆妥又贴,两个人在无声中纠缠对抗,一直到录制中场休息,蒋之屿打算拿照顾乔述珩的借口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