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口正对着蒋之屿的下半身,他向来有些体寒,现下裹了层不算薄的被子,把半个头闷进里边轻轻唤了声乔述珩的名字:“能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是不高于24℃吗?”
蒋之屿对别人向来缺少探索欲,思来想去也就对这个问题好奇,他出声的音量很小,也没太指望乔述珩回答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宿舍楼静得蒋之屿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一幅画保存的最好温度是在18-24℃左右。”
蒋之屿眼皮逐渐变重,恍惚间听到对面传来这样一句话。真是离谱,画又不是什么需要新鲜保存的水果,不过乔述珩这个人本来也不太正常,蒋之屿这般心想着,慢慢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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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嗡嗡……”清晨8:30,手机铃声准时响起,蒋之屿从床上挣扎着起身,关掉闹钟后又趴回原位。
昨天他办理了新公司的入职手续,只说让他第二天待命,没说让他到公司报道,蒋之屿翻过身想再睡会儿,可昨天他没拉紧窗帘,此时阳光洒进屋内,正好落在蒋之屿床头的方向。
蒋之屿揉了揉眼睛。
他又做了17岁时的梦。
梦到了乔述珩,梦到了翟瑛,梦到了画室。
蒋之屿躺在床上,头顶上的白炽灯没有通电,房间内一半阳光一半阴影,他的眼睛还没适应过来反差的光线。
说起来,他和乔述珩的关系就是在翟瑛的推动下好转的,尽快也没好转到哪去,但多少蒋之屿也有了个能说话的人。他在画室没事的时候就坐到乔述珩身边去,也不说话,单纯是图个安心,这样又完成翟瑛交代的任务又稍微有了些安全感。
蒋之屿无数次地想过翟瑛是不是在坑骗自己,她总是愁着一张脸说乔述珩没什么朋友,一天到晚都很孤单。
可蒋之屿分明看到乔述珩的身边总是十分热闹,哪怕他冷着一张脸,对别人同样爱搭不理,可女孩会缠着他询问画技,男孩也一脸尊崇地叫他“乔哥。”相较于自己的透明人角色,乔述珩总是被众人簇拥,他实在不觉得乔述珩和“孤单”这两个字扯得上什么关系。
蒋之屿不理解,蒋之屿不明白。
但好在暑期集训的日子飞快,画室的低年级学生要准备离开,练习时间紧促起来蒋之屿光是把心思放在自己的画技上就已经颇有压力,他没时间去深究更深层次的原因。
蒋之屿把画材收拾好,到楼底下的便利店买了两杯柠檬茶。
他不知道离别应该说些什么。但翟瑛告诉他如果心怀感恩就一定要有所表示,让对方知道你的心意。
蒋之屿抱着柠檬茶上楼。这段时间乔述珩的确很耐心的为他解答了些英语问题,虽然他只要不主动提问乔述珩就不会关注他的学业。
可整体上来讲,乔述珩还是会耐心回答他的提问,甚至就连英语之外的问题也一并指导。
比如蒋之屿白颜料用完的时候,乔述珩也会直接把自己的备用颜料分享出去,还有很多时刻蒋之屿在绘图上存在技术问题,乔述珩也会拿过笔稍作示范。
或许这就是慷慨。
蒋之屿觉得自己应该有所表示,他买不起太贵的东西,所以挑了杯最喜欢的柠檬茶,就当是谢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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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之屿来回在宿舍楼走廊踱步,编排着待会儿要对乔述珩说的话。
“谢谢你,辛苦你了。”这话有些太公式,容易冷场。
“我们下次集训再见。”这话又有些没有准头,万一自己过些时日又辗转借宿到别人家了呢?
蒋之屿搓着指头,在楼道徘徊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理的分别语。
要不还是写张纸条道谢吧,蒋之屿想。乔述珩现在应该不在宿舍,写张纸条再把柠檬茶放他桌上就好。
于是蒋之屿朝宿舍门走去,宿舍楼的灯年久失修,忽明忽暗,时不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宿舍门开着,里边透出光亮,传来些许喧哗。
“乔哥要我说你还是人好,对那种怪人也能和谐相向。”
“本来就是,他的画技也就那样,还一天到晚对人爱答不理。”
“要不下次集训乔哥你也别搭理他了,咱们一起给他个教训……”
蒋之屿沿着门缝,映入眼的便是靠在床头柜边的乔述珩,他还是像自己初入寝那天一样沉默着,不过这会嘴角却是上扬着。
蒋之屿的寒毛突立,他知道自己该走,却又迈不动腿。
呼吸停滞间,他与门后的乔述珩对上眼。
乔述珩在盯着自己。
晦暗光线中,蒋之屿听到自己猛烈的心跳声。
潮水翻涌着向前,湮没孤岛上的蒋之屿,他在浪潮中寻得一块浮木,却又发现这不过是自己的一场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