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公公不耐烦,还想说什么。
赵穆平平掠了他一眼,威胁之意尽显。
“杨公公啊。”桌上奉的最后一盏茶早已经凉透了,他走上前,仍从玉罐里拨弄出几粒细碎的茶叶丢进去,凉水泡不开,还会浸出涩味来,他推出茶碗,最后转身坐下来才接着说,“这茶不合你的口味吗?”
杨公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可不敢不把掌印大人放在眼里。
赵穆剑下不长眼,可谓是人尽皆知,所以就算他是皇帝身旁的老人,也不会轻易去招惹赵穆。
“赵大人这不是折煞奴才了嘛,顾渚紫笋哪能不合口味。”杨公公拿起冷茶一饮而尽,末了抬起衣袖摁了摁嘴角的水,“只是皇上还等着,去迟了杂家也不好交代,都是替君王办事,还请大人不要让杂家为难。”
“杨公公若想给交代,有的是法子,不会为难的。”
赵穆毫不客气,皇帝身边有风骨的文臣,有血性的武官,若躲得远,尚且能明哲保身,眼皮子底下的,几乎都发落得干净了。
余下的,大多都是他瞧不上的走狗。
所以他向来不会有好性子,只是今日事发突然,又与林秋晴入宫一事相关,才让他隐忍着没有发作。
殊不知沉默如金的林秋晴,也怕自己失言,会牵连赵穆,所以几乎没有开过口。
杨公公脸色青白交替。
“新炉煎得茶水更甘甜。”吴贰在缓和气氛上颇有造诣,他拎起壶斟上,说得有鼻子有眼,让人都忘了想这新炉子和茶水的甘甜有何干系。
“林秋晴,”赵穆看着她,“你去。”
林秋晴反应过来,福了福身,就带着侍女先行离开了正厅。
杨公公敢怒不敢言,怒目圆瞠,心底又不服气,只能揶揄地逞了两句口舌之快:“赵大人,杂家无意与你过不去,在这里有句话要送给大人。皇上看上的女子,生是皇上的人,死了,也只能做皇上的鬼,还望大人不要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不然这平坦仕途一朝倾覆,岂不是可惜。”
赵穆不以为意,冷笑了声:“随杨公公怎么编排,我也懒于辩驳。不过有人借着掌印府的名义送画,此事关系重大,我却不能坐视不管。杨公公将所知告知于我,对你我都好。”
林秋晴回了秋水阁,根本没什么好收拾的,安慰了如霜和红梅两句,叮嘱道:“我不在府中,你们要替我看好大人,不准旁的女子靠近他。”
看看,她多双标呢。
就算她要去伺候那老皇帝了,她也不许赵穆看上别的女子。
如霜和红梅应下了:“我们舍不得姑娘。”
“你们怎么都苦着一张脸,以后又不是不见了。”
林秋晴像往常一样叉起腰,试图缓和气氛,可是刚说完,自己的嘴角就耷拉了下来。
入深宫后,还能常见面吗?
赵穆呢,还能见到赵穆吗?
想到这里,林秋晴的心口就不可抑制地疼了起来,飞奔一样跑出了院子。
就算要走,她也要好好跟赵穆告个别,她还没对他说过喜欢呢。
匆匆跑来赵穆的书房,他并不在,四下僻静无声,心也跟着空洞起来。
林秋晴觉得赵穆一会儿就会回来,便在这里等他。
赵穆叮嘱吴贰继续侍奉茶水后,径直回到院中。
推开门,想念已久的清透柔软身体就飞扑了过来:“大人!”
赵穆有霎那的恍惚,这一幕好像从前,又截然不同。
林秋晴双手柔软如无骨之蛇,缠在他的腰际,整张小脸埋在他胸膛,把人箍得紧紧的。
温香软玉在怀,他本就不是什么君子。
但眼下全然没有暗昧的心思。
赵穆感到一阵胸闷,好似窒息,抬起的手在空中僵住一瞬,便落在了她的腰侧和秀发上:“抬头,让我看看你。”
林秋晴:“我现在有点丑,大人不要看。”
这话勾得赵穆不得不看,他泛白的指尖轻掐住林秋晴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转而用指腹在晕红的眼角处碾了碾:“哭了?”
林秋晴觉得自己哭得一定很难看,她不想赵穆最后记得的是她的这个样子,说:“我先去洗把脸。”
赵穆就在原地望着,看林秋晴清丽的身影拖进了黑沉夜色里,有水声传来,又很快听不见了,等她再走进光影里,身姿依旧袅袅婷婷,颊边两缕青丝沾湿拧在了一起,晚妆也被水抚得淡去了不少。
她五官生的明艳,即便少了胭脂水粉,也不显寡淡。
赵穆深沉的目光始终追在她身上。
“画不是我送的。”他说。
“我知道啊,”林秋晴露出明快的笑意,“大人那时候疑惑,我就看出来了,大人定是舍不得我的。不过……就算是大人送的也不要紧,我能在掌印府,不就是因为最后要入宫,做皇帝的女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