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沉吟,“也有几分道理。”
“不是还有胎记吗?”康王想起来这一茬,“这还是江南传回来的消息呢。”
衡王勾起嘴角,道:“倒把这一茬忘了,陛下,不如宣召太医,当庭验一验这所谓皇子身上的胎记。”
皇帝刚要点头,裴再忽然开口,“听闻衡王殿下从江南带回了丰氏女的手书,能否先把手书拿出来看过。”
衡王气定神闲,“不急,先看胎记吧。”
小段看向裴再,裴再慢慢收起双手,微微垂着眼睛。
叫小段来说,这是危险来临的征兆。
太医来验看小段身上的胎记,衣服脱下来,只看到腰侧的刺青。
“这,怎么是一块刺青?”
小段道:“原本是一块很大的胎记,我嫌胎记不好看,所以找人给我做个刺青。”
太医仔细验看后,回禀陛下说,这刺青的时间足有四年以上,原本的胎记颜色已经看不清了。
小段想起来不咎最后最后一次给刺青补色,用了一种味道古怪的药,这种药能够混淆刺青的具体时间,模糊刺青底下皮肤的颜色。
衡王问太医,“确有胎记吗?”
太医不敢断定,他知道胎记意味着什么,也知道一句话说错就是大难临头。
这种所有人等着一个人说话的场合真是折磨人,小段看到太医额头全是汗。
他把衣服穿上,替太医回答衡王,“确实有一块胎记。”
衡王把目光从太医身上挪到小段身上,看着小段,似笑非笑。
那种笑让小段想起城门外见面的时候,他叫小段野种。
现在他的眼里还是这两个字。
“回禀陛下,”衡王看向皇帝,“丰氏女的手书中并未记载皇子身上有胎记,胎记一说,可能是讹传。”
皇帝皱眉,“胎记之事不是江南传回来的消息吗?”
“陛下恕罪,”衡王道:“是臣弟失察。”
他的目光扫视过沉默不语的裴再,“其实臣弟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一直心怀疑虑,不能判断是真是假。后来不知为何这消息传了出去,等臣弟反应过来的时候,京城上下已经都知晓了。”
“无奈之下,臣弟只好开棺去找丰氏女的手书,手书中详细记载了皇子的生辰,也记载了丰氏女将皇子送养。如此种种却并未提到皇子的胎记,因此我才断定,皇子身上并无胎记。”
衡王直起身,笑看着裴再,“只是不知道,这假胎记是如何找到的真皇子。”
小段喉口发干,他拧了拧僵硬的脖子,却不敢往裴再那边看。
聪明反被聪明误,小段猜衡王一定想说这句话。
小段不由得多看了衡王一眼,这是唯一一个会觉得裴再敢在皇子之事上作假的人,并且能在那么早之前就布下这个局。
皇帝不知道是失望更多一些还是生气更多一些,他看向裴再,“裴卿,这是怎么回事?”
小段的余光之中,裴再拱手回话,仍是他一贯的镇定沉着。
“其实胎记之事,微臣曾问过为皇子接生的稳婆,稳婆对此并无印象。”
小段一颗心骤然沉到了谷底,他忽然想起来,扳指是自己偷的,裴再完全可以把所有的事推到自己身上。
“微臣后来问过收养小段的人家,小段年幼之时,胎记不过指腹大小,看起来像是磕碰所致,没人觉得那是胎记。”
衡王看向裴再,他不知道裴再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随着年岁增长,小段身上的胎记慢慢变大到三指宽。”裴再顿了顿,道:“或许皇子出生之时胎记更小,加上是在腰侧很难被发现,故而稳婆和丰氏女都没有察觉。”
衡王嗤笑,“这理由未免太过牵强了吧。”
“腰上?”皇帝忽然开口,“朕想起来了,丰氏女腰侧正有一块胭脂色的胎记,几与肤色同。”
衡王一愣,这是谁也不知道的事情。
皇后皱着眉,话语中透露着不赞同,“陛下,宫女身上怎么会有胎记呢。”
皇帝喃喃,“有的,是有的。”
说起来这是入宫检查时的纰漏,可是皇帝喜欢那胎记,像是海棠花,别样情趣。也因此,皇帝记到了现在。
皇帝追忆往昔的空档,裴再将有丰氏女刺绣的宫缎献上。
“这是丰氏女将皇子送养前,用宫缎做成的襁褓。”裴再道:“内廷有记录在案,确实是陛下亲赐丰氏女的绸缎。”
“是,是,朕记得,”皇帝忽然激动了起来,因为激动,他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些血色。
绸缎捧到皇帝面前,他把那光华不再的绸缎拿在手中,拂过丰氏女一个字一个字绣下的上阳白发人。
在九死一生之后,在分娩产子又决定将孩子送走之后,丰氏女在一个初冬的雨夜,在那匹宫缎上绣下了字字如血的上阳白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