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段一脸不屑,转身去逗绿豆。
绿豆在小磁盘边喝水,它其实很漂亮,通体灰色,脖子那一块的羽毛在太阳底下泛着孔雀绿的光泽。
“我昨天碰见老头了,”小段坐在台阶上扒菜叶子,“老头跟我说,鸽子不仅要吃豆子,还得给他吃菜。这大冬天的,一把青菜多金贵,鸽子比人吃的还好了。”
“要不是还得留着它跟老头套近乎,我才不会养这麻烦玩意儿呢。”
小段以前养的东西都是猫猫狗狗一类,自己就能找吃的,他有过一条小黑狗,跟了他好几年,后来一年冬天,被人捉走吃了。
小段伤心了,之后就不愿意再养什么。
“换以前呀,别说给你喂青菜了,拿两片菜叶子我就给你一块煮了。”
小段拿菜叶子逗绿豆,绿豆在小段跟前跳来跳去的,也不怕人。
小段看乐了,“现在好了,现在小爷发达了,也不用吃你了是不是?小绿豆,你看你运气多好。”
裴再喝口茶,“我看你没嫌麻烦,挺自得其乐。”
小段没理他,吹着口哨,叫绿豆绕着自己飞。
裴再放下书,看小段在院子里跑了一会儿,忽然道:“你家里还有一个叔叔。”
小段一愣,他意识到这是裴再罕见地向他透漏有关身份的消息,他立刻追问,“然后呢。”
“你的这位叔叔很年轻,”裴再道:“也很能干。”
小段挑眉,“如果没有我,这一大家子的家业肯定是他继承,是吧。”
裴再笑着点点头。
“我三叔公喜欢他吗?”小段问。
裴再想了想,“大人之间的事情比单纯的喜欢讨厌要复杂。”
“你直接说他们有利益纠葛不就得了。”小段道。
“我是在提醒你,你目前在他眼里还只是个小孩儿。”
小段若有所思,裴再站起来,道:“这几天天气暖和,带你姐姐出去玩吧。”
小段停下脚步,“出去玩,去哪儿?”
裴再道:“新平县城外不是有个娘娘庙吗,你三叔公也想出去走走。”
小段皱眉,不知道这是哪一出。
挑了个天气晴朗适合出门的日子,裴再与康王,小段带着换女一起去了娘娘庙。
娘娘庙不大,位于山脚下,入新平县城的人常走这条路,也就常在娘娘庙里停下歇脚。
这座庙的香火没有小段说的那么旺盛,因为来这边的人都是附近村庄里的人,平常路过拜一拜,但是不舍得花钱上供。
娘娘庙的房子是石砖瓦片房,地上起了几层台阶,不返潮也不漏风漏雨。门口柱子上錾刻着门对子,落了厚厚一层灰。
康王贵体是不愿意进这样的小庙的,裴再就陪着他到河边走走。
小段和换女走进去的时候正碰见几个姑娘结伴出来,她们每人上了三炷香,说说笑笑地走远了。
走进去一看,里面地上放着三个蒲团,桌上有个香炉,插着几把香。
桌上没有贡品,娘娘庙的贡品很少,偶尔有馒头果子,都便宜了过路的野猫和耗子。
小段饿极的时候也曾偷吃过娘娘庙的贡品,那时候他还小,唯恐吃了贡品遭报应,心惊胆战地熬了两天,就把这件事忘在脑后了。
如今故地重游,他看着色彩都掉得差不多的神像,念叨着,“多亏娘娘心善,不计较我的冒犯。”
不远处,裴再告诉康王,“这是新平县的娘娘庙,庙里供的娘娘,其实就是小段的生母,丰氏女。”
当初丰氏女被选进宫做宫女,丰家夫妇思女心切,建造了这座庙。
丰家夫妇是本地有名的善人,修桥造路施舍穷人,大家愿意说些好话宽他们的心,一来二去,这座庙就讹传成了娘娘庙。
“当年丰氏女从宫中逃出来,回到新平发现兄长败光了家财后远走,父母积郁成疾后病逝。她买回了丰家老宅,在宅子里生下了皇子。”
“因为害怕宫中人追杀,于是隐姓埋名将孩子送人,又因为迫不及待想要逃离这些事情,所以找了个丈夫随他去了江南。”
裴再袖手看着小段的背影,“这一去十八年再没回来,她在江南安家,又有了新的孩子。只是可怜皇子,颠沛流离不说,长到十八岁了,还从没见过他的生母呢。”
康王顺着裴再的目光看向小段,小段撸起袖子找了块抹布,踩着凳子去擦模糊了五官的石像。
“贵人娘娘,小时候我吃过你的饭,现在给你洒扫洒扫,也算我偿还您的恩情了。”
他还不知道他现在擦的石像其实就是他的生身母亲呢,康王叹息一声,“是个可怜孩子。”
他忽然又想起,衡王在江南掘了丰氏女的坟。
纵然丰氏女是有罪之身,可是当着娘娘庙,当着小段的面,康王心头不禁略过一丝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