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段撩起眼皮子看了裴再一眼,接过书放在一边,“行,我知道了。”
“对了,”裴再忽然问,“贺红知道你扳指的事情吗?”
小段打了个激灵,“我跟他说扳指是我从小戴着的,他信了。”
裴再点点头,“这样很好,他是无关之人,这些事情让他知道了没什么好处。”
小段慢慢坐直身子,看着裴再,“如果他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做?”
裴再想了想,“会很麻烦。”
小段紧盯着他,“像那两个假盗墓贼一样?”
裴再“唔”了一声,面上并没有意外的神色。
这表明那两个假盗墓贼的事情确实是裴再所为。
小段心里沉沉的,他毕竟不是京城里出来的人,还未见过京城中的命如草芥。
裴再看了眼小段神情凝重的样子,轻巧地换了话题,“所以你看,一个谎说出口就要用另一个谎去圆,现在连你的好朋友也要骗了,以后还是要少撒谎。”
“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不也没少撒谎,”小段道:“你才是说谎的行家。”
“正是因为谎说得多,所以才觉得烦。”裴再感叹道:“如果有一天可以不用说谎,只说真话,就舒坦了。”
裴再翻了翻手中的长卷,约莫是文章写的不好,他摇了摇头,样子像是夫子看到一个不争气的学生。
裴再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小段想,他说着不许触犯律法,可他能干出杀人灭口的事。
一个可以面不改色威胁别人的人,也可以无聊到陪换女堆雪人。
小段想起庾敏,想起那两个假盗墓贼,想到脖子上有点硌人的扳指。
裴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是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困扰小段的问题。
回去之后裴再给小段安排了更多的课业,除了必须要学的诗书礼易,还兼讲历史,穿插着如今京城中各路达官贵族的发家史。
小段这才真正了解庾敏的爷爷庾庆成到底是什么情况。
庾庆成少年登科,历经两朝,在朝堂初崭露头角之时,就被先帝称为留给继任皇帝的肱股之臣。
当今圣上身体孱弱,难以理政,庾庆成得皇帝信任,一路做到中书侍郎,是朝堂上举重若轻的人物。
除了庾庆成,庾家几个儿子也都入仕,分布在六部紧要的职位上。
小段越听越烦,合上书啪地一声撂在桌上,把换女都吓了一跳。
不鉴皱眉,“你怎么回事,出府一趟回来后就浮躁成这个样子。”
小段懒得搭理他,起身走出门。
天气寒冷,呼出的气都冒白烟。
小段跺了跺脚,揣着手走出正院漫步目的地溜达。
他在回廊上,碰见了往外走的柳杨。
“柳杨。”小段叫住她。
柳杨还是做男装打扮,穿的灰扑扑,不起眼。
小段知道了她是女子,没办法像碰见红红那样跟她插科打诨。
他走到柳杨面前,客客气气地跟她搭话寒暄,样子还挺正经。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是不是庾敏又找你麻烦了?”小段道:“我看他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人。”
柳杨摇摇头,道:“庾敏没找我麻烦,他走了,他去京城了。”
小段一愣。
“我是来谢谢裴公子的,”柳杨没有细说,只道:“多亏有裴公子,不然我往后也难得安宁。”
“裴再?”小段抿了抿嘴,“我劝你别太信任他,他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觉得他跟庾敏很像吗?”
柳杨惊讶,“怎么说?”
小段跟柳杨并肩往前走,“都是那种出身优越,斯文有礼的人,但是背地里谁知道干什么事。”
“裴公子不是这样的人。”柳杨停下脚步,反驳小段。
小段惊讶地看向柳杨,柳杨道:“小段公子,你也帮过我,我很感激。但是有些话我必须得说。”
“裴公子识破了我的身份,不仅不以世俗眼光看待我,还想办法帮助我。他不仅救了我一次,更叫我永远摆脱庾敏。”柳杨道:“我觉得他是一位真正的宽容智慧的君子。”
小段神色冷淡,不为所动,“那只能说明裴再比庾敏聪明,比他更高明。”
柳杨有些疑惑地看着小段,“小段公子,你跟裴公子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她表明自己的立场,“裴公子有恩于我,这份恩情柳杨永记于心,来日如果裴公子有需要,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小段看着柳杨,都不知道是该骂人还是该冷笑。
柳杨与小段道别出府,小段目送她离开,一转身,看见了亭子里自己跟自己下棋的裴再。
裴再看着小段,小段也看着他,一点也没有背地里说裴再坏话的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