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是真没打扫过,院里没人管的草木疯长,竹子长得郁郁葱葱。
推开门,一阵尘封了很久的味道扑面而来,裴再走进去,房间几乎维持着离开前的布局,只是把该收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裴再打了水,说:“洒扫一下吧。”
他自己干,有条不紊地擦洗灰尘,归置桌椅。
小段站在门边看,看了一会儿,只好也跟他一起干。
他把桌子上的灰尘扫掉,捂着鼻子咳嗽,一边干一边想,早知道找人收拾收拾了。
到月上中天,屋里总算干净了,小段从抽屉里翻出半盒枳实香,他把香粉洒进香炉里,驱散了屋子里沉闷的味道。
咕噜咕噜的水壶响,裴再把热水倒进铜盆里,兑了凉水,叫小段过来洗脸。
房间里所剩的蜡烛不多,因而整间屋子并不太亮,到睡前,就只剩半根蜡烛放在床头。
床只收拾出来了一张,两个人背对着躺在床上。
起先只是沉默,呼吸声交错着。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呼吸声就开始重叠。
裴再房间的这张床,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人了。老木头不知道那里坏了,总是吱呀吱呀的响。偶尔撞的狠了,发出一声近乎不堪重负的声音。
小段手肘撑着身子,一只手撩起头发,喘着气骂了一句,“老东西。”
裴再扶着他的腰,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这是在骂自己。
到后半夜,云收雨散,小段浑身黏腻腻的,背对着裴再面向墙里,平复着呼吸。
快要睡着的时候,裴再忽然开口,“这几年过得这么样?”
小段睁开眼,盯着墙壁看了一会儿。
去你大爷的,小段说,“还行。”
“怎么忽然想回来了?”小段问。
裴再翻了个身,枕着胳膊,不说话。
小段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他把一口气分成好几段,慢慢吐出去。
裴再偏了偏头,盯着小段瘦出轮廓的肩胛骨。
小段从前也是瘦的,可那时他的皮肤是充盈的,饱满的,不像现在,好像干瘪的只剩下骨头,血肉被消耗尽了。
他才二十二岁,何以神情如此枯索。
“你怎么不好奇了?”裴再忽然问。
小段转头看了裴再一眼,问:“好奇什么?”
“好奇我这几年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
小段几乎要忍不住自己的恶语相向,但他到底是年长了,他把脑袋转回去,沙哑的声音还笑着,“过你想过的,可以不用再说假话的生活呗。”
多不公平,小段为裴再规划一万种受伤病重中毒的凄惨归隐生活,但是人家回来的时候就是容光焕发。
“可是你好像老了很多。”裴再道。
小段一骨碌爬起来,光裸的皮肤上满是斑驳的痕迹。
他看着裴再,一张脸介于要保持微笑和想破口大骂之间,“裴大人,裴公子,不是专门回来骂我老的吧。”
裴再仰面躺着,细细地看着他。他想伸手摸一摸小段多情又锋利的眼睛,手指动了动,却没有伸出手。
小段不笑了,一张脸隐在阴影里。
半晌,小段拿过自己的衣服裹在身上。他下了床,穿上鞋子,一言不发地推门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裴再:想摸摸他的眼睛,又觉得不合适
小段:他妈的,干都干了,这会儿不合适了
第57章
“我没想到公子真的会回来。”不咎说。
庭院收拾出来了个大概,裴再在廊下支起个炉子烧热水,绿豆蹦来蹦去的,裴再怕烧到了它的羽毛,将他挥到一边。
绿豆有些焦躁不安,它想找它的旧主人,但是裴再不给它这个机会,这让它看起来没着没落的,一直叫个不停。
“接到你的来信时我正好在京城附近,顺路过来看看。”裴再道:“这不是糊弄你们的话。”
不咎点点头,道:“幸好公子在附近。”
不咎和裴再联系的并不紧密,在裴再离开的第一年,偶尔不咎会收到绿豆带来的信件,都是关于朝中事。他把长篇大论的回信塞给绿豆,绿豆把信带回去,然而没有下文。
在小段登上皇位站稳脚跟后,这样的信件便很少了。
今年一整年,绿豆只来过两回,不鉴启程去青州前,和不鉴从青州回来后。
绿豆上次来的时候,恰逢不鉴和小段因裴越之起争执,不咎便把这件事写在了回信上。
他是因为裴越之回来的吗?不咎忍不住好奇。
“裴越之是一年前出现在陛下身边的一个乐人,”不咎道:“裴是他本姓,越之是他的字。陛下不置后宫,朝臣多有想靠歪门邪道讨好陛下的,裴越之是唯一一个入了陛下眼的人。”
裴再拎起茶壶,烫了烫杯子,对此不置一词,却问:“陛下总像之前那样出宫吗,除了不闻,身边还跟着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