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他紧皱眉头,“为什么知道还魂钉,又为什么说那是你的东西?”
“为什么要找过来,坏我的事?”
谢无相轻轻一哂。
“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一个人。”
他说着,摊开手心,一枚石头安静躺在掌中,看起来普通而不起眼。但徐容却忽地静了下来,直勾勾地盯死了那块素石。
“不知道你是否认识。”谢无相语气杳无波澜,久违地开口念出那两个字,随意如寻常,“他叫句容。”
徐容浑身一震。
仿佛隔着渺远的光阴,在巍峨宫墙之上,一道久远得看不清身影的人背对着自己站在九重飞檐下,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若有所感回过头,最是寻常地唤道:“——句容。”
后面对方说了什么,已经淹没在无数个消磨蹉跎的日月中。只是在他张口的一瞬间,声音与现在完全重合。
徐容极为缓慢地动了下眼珠,像被提线操纵的木偶,视线迟钝地移到了谢无相脸上。
——水中月,镜中花。
月光似一层皎洁薄纱,隐晦而迷蒙,一寸寸覆在对方身上,将墨色长发染成柔和的银白。早春的树枝疏影横斜,自他脸上一晃而过,光影交替的一霎,如镜花水月,从暗处摇曳生出惊心动魄的本相来。
白玉京最后一位古神抬起眼来,银发蓝衣,淡色的眸映着人间满月,依旧是数百年前的无双风姿。
他淡笑道:“许久不见。”
浑身肆虐的阴鸷与鬼气如被人按下定格,徐容整个人忽地沉寂下来,眼中的杀意和偏执潮水一般退去,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
再开口时,只剩时隔几世的平淡与陌生:“……是百年不见了,明如晦。”
几世的记忆难以消化,他恍惚了一阵子,再睁开眼时,脸色并未缓和,甚至可谓是心灰意冷,冷然道:“明明约定了几百年来都各不相干,为什么现在来找我。”
“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是有关老劫。”明如晦垂下眸,唇角依旧浅淡地勾着,“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不想等。”
“还有你做不到的事吗?”
“我想万无一失。”
闻言,徐容移开目光,瞥了眼无知无觉昏睡在他肩头的邵挽,问:“还是因为你那个徒弟吗?”
明如晦顿了顿,问:“谁?”
“鬼界地府,被你压着的那个。”
安静了一会儿,明如晦道:“我只有一个徒弟,叫郁危。”
他说这话时没带笑,微微压眉,眸光从深邃的眉眼垂落,自上而下地一扫而过,隐隐带了些不爽的压迫感,这样的情绪在他身上,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绝无仅有。
饶是徐容认识他多年,也鲜少见他这副样子。
“什么徒弟,要你抛弃本相、扮成这副样子,神骨残破身残志坚也要来追?”他冷嘲热讽道,“除了地底下那位,我想不到别人。”
“想不到就别想了,”明如晦似笑非笑,“总之也与你毫无关系。”
数不清多少年以前,徐容还跟在对方身旁做太子伴读时,就知道这人生起气来什么样子。那时的太子殿下还未被天道授神骨,也未曾位列白玉京,帝后宠爱与教养下,养出了一位温良腹黑、阴阳怪气的祖宗。
成神之后,反而失了本性,很少会礼貌地呛人了。
很久没有听到对方这样说话,徐容罕见地露出一点笑,只是唇角还未来得及扬起就定住了。
“可是殿下,”他说,“你找错人了。我再也成不了句容了。”
他以为明如晦会问为什么,但对方只是看着他,一错不错,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半晌,他终于眨了下眼,说:“是吗。”
“因为我破不了我的老劫。”他不问,徐容却主动道,“这一世、下一世、永生永世,都破不了。”
“您一定会觉得我说的话很奇怪。”他说,“殿下,不是谁都有勇气再次面对劫难。我从五岁起,就做了您的伴读,之后一辈子都陪在您身边。那一世我之所以能破劫飞升,机缘不在我,而是因为你,殿下。”
“因为我?”明如晦低声道。
“没有您,我走不过那一关。”徐容平淡地笑笑,“可是那样的心境和勇气,早已经消磨殆尽了。就像我这几百年,浑浑噩噩,生老病死,轮回往生,始终不曾迈出那一步。破劫的代价太大了,我付不起第二次。”
“上上一世,我与心爱之人成亲成家,她垂垂老矣,我却正值壮年,每每牵着她的手,她都被认作是我祖母。她寿尽那日,我饮毒酒,随她同去。”
“上一世,我无父无母,出身低微,被仙府楼家抓去做药人,遭毒病所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为处理药人,楼家引老劫试药杀人,我为了活下来,与药人厮杀,终于换得解药,但很快又被弃之敝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