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驴没了,还有好长一段山路没走,他们又累又困,真要两条腿走回去是不可能的,然而停在半道上也不是办法。有人提议道:“要不然大家给各自师父写封快信,请他们老人家来接吧。”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不少附和,但也有人犹豫不决道:“师父他日理万机,哪有空为这种小事下山一趟?”
“这有什么。”有人出馊主意说,“你就写,旁人都有人接,他不来的话,你就跟别人走了,另投别的山头去!”
几个少年都被说动了,其次也是真的不想走,本着试试就试试的心理,点点头,纷纷掏出传讯符,飞快地修书一封。
等他们信都发了出去,才发现车上还有一个人没动作,于是问:“你不写吗?”
那人手里拿着一张看不出有什么作用的符纸,应声抬起头,露出一张很冷也很漂亮的脸。他身形挺拔利落,纤细削薄的腰裹在玄色的布料里,束得很紧,却不柔弱,显得凌厉而劲力。唯一有人气儿的地方就是颈边的痣,朱砂点墨的两颗,鲜活又惹人。
郁危问:“什么?”
最先提议的那人提醒道:“天快要黑了,今天肯定是赶不回去了,赶紧给你的师父传讯让他来接你吧。”
他又指指身旁的人:“我们都已经跟师门打过招呼了。”
郁危看了他们一眼,随便找了个借口:“我没有带传讯符。”
本来以为这样就可以逃过去了,没想到对方又格外热情地掏出一张符来,递给了他:“没关系,我还有一张。你写上山名和你师父的名字,就能把信发过去了。”
“……”还能这样?郁危绷着脸接过来。
他对符咒真的没那么了解,被人众目睽睽地盯着,抿了抿唇,随便胡乱地写了点什么,发给了那人。原本凑上来看热闹的几个少年一个字也没看懂,俱是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似乎是想不明白那么修长的手指怎么能写出那么丑的字来的。
下一秒,有人喊道:“有回信了!”
几人的传讯符接二连三的亮起,都惊喜地叫喊起来,郁危抓着自己的那张符纸,垂眸盯着,但发出去的短讯如同石沉大海,遥遥没有回音。
得了消息的几人心里落下块石头,心满意足地坐下来,闲得没事开始聊起天来。
最早收到回复的少年故作忧愁地叹了口气,感慨道:“不瞒你们说,我师父就是个古板老头,脾气差得很。我每次犯错他都要罚我洗全师门的衣服。”
顿了顿,他又嘿嘿笑了两声:“不过他虽然经常揍我,但还是很惦记我的,说什么也要亲自来接我。”
“……”其余几人,“谁问你了。”
另一人不甘示弱道:“你这算什么,我师父贼抠门,平常都让我们去隔壁山头蹭饭,还爱面子,出门必须要骑着他那只仙鹤。我之前偷了他的钱,被他罚去扫了一个月的鸟屎。”
“我师父天天不见人影,把我们散养在山上……”
“还有我师父!他逼着我们日夜修行,驴都没有这么累的。”
话题越发刹不住,一群人吵得上头,齐齐扭头望向未发一言的郁危,问:“你呢?”
郁危坐在原地,淡淡地望过来。
“我师父一点也不好。”他没有表情地说,“囚禁徒弟,用锁链关人,罚跪,逼徒弟吃难吃的饭。”
“不打招呼就丢下徒弟一年,总是说谎,骗人,装作不认识我。”
“他很坏。”郁危面无表情,“我讨厌他。”
“……”
几人面面相觑,有人小心翼翼问:“那……你要不要换一个师父?”
郁危垂下眼睫,冷酷道:“早晚会换。”
驴跑后一个时辰,一群少年坐在车里,边打哈欠边陆陆续续等到了来接的自家师父。这边前脚刚走了一个吹胡子瞪眼的白须老者,那边后脚又来了一个驾鹤仙人,拂尘一扔,揪着不成器徒弟的耳朵骂骂咧咧地走了。
郁危抱着困困符,坐在驴车的角落,一边犯困一边目送他们热热闹闹地离开。
困困符乖乖地爬到他手背上,努力摸摸他的头发算作安慰。郁危看着没有任何反应的传讯符,脸上始终没有多么在意的情绪,对它说:“告诉椿,我可能要晚点回去了。”
肚子响了一声。郁危摸了摸,说:“我饿了。”顿了顿,他又声音很低地说:“想吃蜜枣粽。”
车上已经不剩几个人。最后一人临走前,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郁危抬起头,有些不解。
“你不是说想换师父嘛。”那个少年摸摸脑袋,“我觉得我们师门挺好的。”
嘴上说想换是一回事,真的要换又是另一回事了。郁危硬邦邦地看着他,打算谢绝他的好意:“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