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相的目光并未过多停留,他少见地失了耐心,不冷不热抬脚踩过了地上早已失效的符纸,言简意赅地开口:“我现在就去后山,将阵法停下来。”
——见过不守规矩的,没见过不守规矩到要对旁人家中的阵法出手的。
楼忌也愣了一下,随后有些沉不住气地道:“家主立下的规矩,后山无人可进,谢公子,你是要和整个楼家作对吗?!”
不用他着急,陆玄一已经“哎”了一声,更急道:“那是封山大阵,怎么可能是你我说停就能停下来的?”
似乎不想再多费口舌解释,谢无相置若罔闻,径直走到庭院那轮圆月之下,在皎洁月辉下停下来。见他似乎漫无目的的样子,楼忌立刻抓紧机会喊道:“你是进不去后山的!”
“后山从不显世,数百年来,只有家主知道位置和进去的办法,”他咬咬牙说,“你是找不到入口的!”
月色倾泻,银辉洒落,为谢无相的一头长发轻轻披上了一袭柔和而朦胧的银白光晕。他面上没有情绪地看着头顶的月光,半晌,终于朝楼忌看来一眼:“是吗。”
下一秒,无形的月光仿佛有了灵性,丝丝缕缕,轻纱一般,缠绕上他的手指。谢无相垂眸将它拢住,轻声念了一句什么。
刹那间,他手中银白的光辉大亮,照彻夜空。
一座幽邃漆黑的山峦悄无声息从黑暗之中浮现,其轮廓清晰可辨,却弥漫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死寂。庞大的结界如同无形的枷锁,紧紧束缚住整座山巅,上面晦涩的符文泛起隐隐的红色。
楼忌僵在原地,呼吸不畅地开口:“这是……”
谢无相道:“后山。”
他抬手,在结界上轻描淡写地一拉,霍然划开了一道一人高的口子,随后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楼家人还呆若木鸡的在原地没反应,唯有陆玄一还惦记着他那枚被摔碎的玉簪,生怕谢无相出什么事,咬了咬牙,紧跟着一头钻了进去。
结界在身后愈合,连同楼忌的大喊,一起被挡在了外面。只是刚刚迈进来,刺骨的风便带着浓郁的血腥气,无穷无尽地涌过来。
陆玄一从未知道楼家还有这等地方,注意力顿时被转移,拧着眉道:“为什么有这么重的血腥味?”
问完,发现谢无相没理他,并且脸色很不好看。
谢无相无心去想陆玄一为什么会跟进来,径直忽略了他,循着灵丝牵引的方向,一言不发地走去。
无论他怎么呼唤,另一头都没有任何回应,陷入了沉寂——如果不是出了什么意外,郁危不会不理他。
谢无相走得太快,陆玄一根本跟不上他,下一刻,却看见一根灵力凝成的丝线自眼前闪过,破空声刺耳,泛起凌厉锋利的寒光。
绞杀!
陆玄一心头猛跳,反应飞速地甩出一道符将两人护住。紧接着,眼花缭乱的丝线自四面八方围剿而来,错落交织,每一根都泛着眩目的血光,几乎令人眼花缭乱。
他神色很难看,沉声道:“我撑不了太久,这里面进不得,我们现在就得离开!”
如此狼狈的境遇下,谢无相微微侧头看他,忽然问:“你的铜钱呢。”
陆玄一:“啊?”
他堂堂陆家少公子,含着金汤匙出生,这辈子都没花过一个铜板,怎么可能带铜钱在身上?!
莫名其妙了片刻,陆玄一猛地反应过来:“你说我那件藏品?仙君带在身上很多年的赤线铜钱?”
的确有这么一样,不过——
“你不是说那是假的吗?!”他边摸边问。
当然是假的,真的就在他自己身上。谢无相接过来,嗯了一声:“假的你不会心疼。”
他轻轻一划,红线断开,从中拿出一枚铜钱,捏在指间,下一秒,倏然射出!
铜钱自指尖跃出一道亮光,在空气中掀起一道波纹,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道,重重撞上阵眼,复又折回,在眼底划出数道光滑的线,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清脆的碰撞声不绝于耳,越来越快,越来越密,到最后,连成一片空响。
几十个阵眼尽数被摧毁,半空中杀人的丝线断成数截,落到地上,再也没了动静。
风也停了。陆玄一愣在原地,不可思议地揉揉眼睛,无力地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谢无相已经很没耐心地把剩下的铜钱塞给了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只用了一枚,回头赔你。”
他连破阵都破得那么敷衍,简直像是随手顺带的事情。陆玄一呆了一会儿,立刻追了上来,语气都客气了不少:“谢兄,你到底要找什么?”
谢无相不回他,直接进了山洞,陆玄一也紧跟其后,等眼睛能适应里面的黑暗后,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发出了一声短暂的抽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