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的是,这里比其他地方显得清洁许多。甚至在高墙之前,还摆着一把做工精细,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椅子。在椅子边上,放着装有弓箭的筒。
这里没有门,更没有锁,方先生的□□算是派不上用场了。
“有人吗?”方先生谨慎地靠近最近的那个开口,隐约看见里面黑洞洞的,味道刺鼻,除此之外,竟是一片寂静,静悄悄地没有人气。他犹豫片刻,再次开口:
“我不是陛下的人,而是应人之托,专门进来找人的。在靠外一点的牢房,人都乱起来了。若是这里有人,还请回应一二,或许我有把你们放出来的机会。”
仍旧无人回应。
方先生皱着眉头,忽然折返两步,用手指头掖了掖箭筒,果然看见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不仅是箭筒,就连那个仿佛是做出来欣赏痛苦的座椅也一样。
此处距离上一次被使用,时间差的虽然不算太多,但也确实有些时日。
难道是人都被转移走了?
但看面前这个“牢笼”,似乎是被完整地一体浇筑而成,恐怕里面的人,根本就没有被预留出来的可能性。想到这里,方先生心念一转,又轻声说:
“我说的是真话。你们有人知道楚怀存或者季瑛么?”
这句话好像起到了点作用,这座密不透风的堡垒中,仿佛出现了一点极为微弱的声音。或许是错觉,或许与风声无异,但这样深的地底,是不可能有风吹过的。
方先生继续说:“我是楚相的人……你们的疑虑是对的,但我也可以痛骂几句皇帝老儿,假如这样能够换来一点信任。我知道十几年前发生的某件事让你们落得这样的下场,也猜测这和当今陛下上位不正有关,但实在没有弄清其中关窍。”
声音仿佛又大了些。
在这样的环境下,居然真的有活人,这才比较让人意外。
“你们是蔺家的人吗?”
方先生说,“是的话,请敲一下我们之间的墙壁。”
他耐心地等了又等,几乎连空气都凝固住了,这才像是无中生有般,传来了轻微如幻觉的响声。
第二个问题:“从我这边有任何能够打开牢笼救出你们的方法吗?”
这个问题得到了连续两次的敲击声。
这也就是无计可施的意思。方先生方才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个巨大而令人望而生畏的牢笼应该还有其他的出口。至少,里面的味道虽然刺鼻,但没有特别浓烈的尸臭味。虽然这个想法听起来不是很好,但里面的人恐怕死伤参半,这是个事实。
方先生还没有问出第三个问题,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
“你想知道的答案……是诏书。”
“什么诏书?”方先生俯下身,仔细地听着,对方却不说话了。
半响,又听到了一声叹气,“你找错人了,这里的人虽然算是蔺家人,但却不是陛下真正看重的那批人。我们不过是被殃及池鱼关在这里,有些气节的,早就自尽了。现在留下的,只是苟延残喘。如今十不存一,不过用来满足那位陛下的施虐欲与控制欲罢了。”
“你们还有多少人?”
“上次陛下来杀人,杀了小十五。从那时到现在,疯的人又多了一个,最后也一头撞死了。这里只有两三个疯子还活着,但他们都不愿意说话。只有我还开口。我说,这都是因为那封诏书——”
“我该怎么救你们?”
“诏书哪是我们这些人能知道的事情。”
和他对话的这个声音也渐渐染上痴狂,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写着当今陛下谋朝篡位,或者他最后对先帝下毒,这样皇位就不是他坐了。有这样的东西,我们也不知道,最后白白地被抓起来。但还要感谢家主,若非老爷说先帝遗诏还被他藏在外边,不知下落,陛下早就把我们通通都杀了,”
“……那你们其他人都在哪里?”
又是文不对题的答案:“……季瑛是那个大奸臣,和我们提他做什么。蔺家没有那样媚主求荣的人,他求着陛下当走狗,我们凭什么要为他送命,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大公子,你有没有见过我们家大公子,那可真是神仙人物,令人见之忘俗,见之忘俗啊。”
方先生心知这个人的逻辑已经完全错乱了。
但他并不觉得烦闷,只觉得悲哀。他盘腿坐下,闭上眼睛,开始在心中勾勒出一幅图景。这图景并不是求神拜佛的虚机,而是缓缓铺开的一张京城地形图。
他一点点将自己在地下走过的路勾勒出来,以此在地上找到相应的地点。
这一思考以最后落在宫室中的一个小墨点作终。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心知自己此行的时间已经快要走向尽头,这也算是冒险了。但从这边救不出这些蔺家的旧人,至少这次不行,或许应该试试能不能用火药炸开。但关键的线索应该就在这个穿透头顶薄薄泥土的这一古怪牢笼的其他部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