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有好好见面,两人竟都有些近乡情怯。
但季瑛先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那是宫里又腥又甜的龙涎香,透着一股欲望的腐臭。他禁不住抿了嘴唇,声音哑哑的:“在我之前,已经有人找过楚相了?”
他话音未落,一句话已经酸了半截。
楚怀存失笑:“你说的什么话。方才来找我的人,季大人想必已经打探好了他的底细。倒不如说,若非出于你的蓄意,他还未必见得来找我。”
“不愧是楚相,连这点都已经想明白了,”
季瑛轻声说,仿佛一句叹息,眼眸深不见底,“但方才有人和你对坐于此,还喝了半盅茶,我知道这不对,但我这么多天没见到你,想见却不能找你,可他却先于我和楚相待在一块,再没有比这更不公平的事了。楚相说,该不该补偿我几分?”
他这番话说的阴恻恻的,唯独多了几分刻意。
楚怀存眼尖地看见了他背在身后的手指,指尖在微微颤抖,暴露了主人的紧张。季瑛许久没有在他面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此时又近又亲密地说这些话,忽然像是回到了最开始两人慢慢靠近的时期。他想要假装游刃有余,但露了馅。
“想我了?”楚怀存精确地抓住了他话语中的漏洞,弯起唇角,朝他伸了手。
他眼前的人如他所想,在原地短暂地挣扎了一下,随后便放弃了这段时间脸上戴着的阴晴不定的虚伪面具,飞快地上前讨了一个拥抱。
“太想了,”他喃喃道,“我太想见到你了。方先生说半面妆的解药有副作用,偶尔会让人产生幻觉。闭上眼睛,我看见了很多东西,我几乎觉得发生的一切都是不能被相信的幻觉。但是我刚刚见到你,就不想再怀疑了。”
他身上也带着一股宫中甜腻的熏香气味,黑漆漆的头发洒落在楚怀存清雅的白衣上,却并不显得突兀。楚怀存用手丈量了一下季瑛的腰,换得他哑哑地道了一声“痒”,却并不放手。
“楚相要有被一条毒蛇赖上的觉悟,”
他说,“或者说是被厉鬼缠身。反正我不是什么好人,自然也不讲什么道义。天知道我有多嫉妒——”
“七皇子殿下早晨来了,”楚怀存就着这个姿势和他讲正事,“如你所想,他实在坐不住了。如今太子失势,你又和端王站在一起,陛下的主意始终摇摆不定。他若是想要出人头地,就不可能坐以待毙。他来找我,我答应给他一个机会。”
季瑛说:“你和他谈条件,那很好。但不要和他喝茶。”
“他又不会往茶里投两次毒。”
楚怀存弯了弯唇角,他面前的案几上只有一盏白玉杯,“先不说相府是我的地界,只谈他觉得自己做的万无一失,他就不会在这种情况下陷自己于不义。只不过,我们的这位殿下对眼下的局势大概真的很失望,陛下对他的耐心也有限。”
毒茶一案闹得满城风雨,但事件中心的两人却若无其事地谈起了这个从未出现在大众视野内的名字。
怯懦、低调、完全不能独立成事的七殿下,眼下的形势已经将太子党和端王党通通扯了进去,局面乱成对他丝毫没有好处的一锅粥,以致于他不得不求助于自己投毒的对象。这样的情况本来不合情理,但结合事情原本可能的走向看,却清晰了很多。
毒茶案分为表里两种证据,表面证据通通指向端王,深层证据则无一不指向太子。
这必然会导致太子党和端王党的厮杀。
事件的优劣方被放在秤砣上,巧妙地衡量过。太子那头有风头最盛的楚怀存的支持,而端王这头虽然只有陛下,但好在证据确凿,添了几分优势。只要楚相明智地选择保东宫,双方势力角逐的结果应该东宫略胜一筹,但双方都将损失惨重。
小孩都懂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七皇子殿下不显山不露水,他这件事做的却缜密,心思绝不容小觑,将自己完完整整地摘了出去。他打的一副好主意,让端王和太子元气大伤,自己再浮出水面。
他要用最小的成本,实现他的大业。
但事情并没有这样发展。
在季瑛的提醒下,相府选择了冷眼旁观,并不如他所愿维护东宫。原本平衡的天平开始倾斜,他希望的一切不仅没有发生,情况反而越来越糟糕。他的皇兄得到了季瑛辅佐,如虎添翼,陛下原本更加属意于他,默许一切的发生,此时也向他投来了狐疑的目光。
七皇子心知没了家世的扶持,他只能自己争。
既然太子失势,他愿意赌上一切,去换取楚相的支持。否则,他连一争之力都没有了。
“不过这个计划有个最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