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赞颂我的名字吧,”
埃德温最后俯瞰着所有人,像是蝼蚁一般,他伸出手臂,就像是在圣礼结束后每一次地为信徒们祈福那样做出姿态,就像是他每一次歌颂光明神的神迹前做出的姿态,但这次他仅仅只是在为自己说话,
“赞颂我的名字,恐惧我的名字,充满敬畏地谈到我的名字。在我的生命中,没有任何后悔的地方,没有任何放弃的东西,记住我最后的位置——光明教廷第九十七任大主教。”
这就是他,从来不择手段,不留余地,不放弃任何东西——或者毁灭。放弃是懦弱之人才会做的勾当,塔尔在酒馆蜂蜜色的灯光下勾起嘴角向他举杯:
“我生气是因为你不够贪心。”
他不会选择权势而放弃所爱。
他此时如此满足,他此前从未想过保护自己所爱的人是这样彻底地让他感受到自己活着,这种确确实实活着的滋味,只需要体验一瞬,便几乎足以令人心生宽慰地走向死亡。
他是如此坚定地、虔诚地爱着他。而且就是这么巧,他能够保护他。
埃德温幻想过和恶魔一同逃亡。但若是失去所有权势,一无所有,他也不会容许自己继续苟活在世上。
有些人或许会觉得他的选择象征着两者都失去。恶魔不再属于他,从此重新在这个世界上旅行;而他将冠冕带进冰冷的墓碑,放弃了就差一步就能得到的最高点。
可他难得地觉得自己两者都没有放弃。
他将要死去。
名字被永远钉在教廷的耻辱柱上,后世的将人称呼他为彻头彻尾的叛徒和狂妄之人,但就算这样,人们也或许会敬畏地低语着他名字的前衔:光明神教的大主教。
至死仍是如此。
*
爱与牺牲。
权力与死亡。
埃德温自认为想得很清楚,直到他看见了爱人的眼睛。
塔尔怔愣在原地,看着他,恶魔身边的栏杆已经尽数融化,仍旧因为光辉而发出滋滋的轻响。他那双石榴红的双眼一瞬不眨地看着他,明亮的眼睛,在眼睛中几乎有整个世界的旖旎秘密,倒映着白塔之上的埃德温。
……还没有很好地告别。
拥抱和亲吻远远不够,他还想再触碰他柔软的头发。
恋人的嘴唇上就像涂有蜜糖,想象时先是发甜,然后苦涩漫上唇齿。不该如此,太过于仓促,他还想和他一起做太多事情。他还有没送出去的礼物,没许完的愿望,没到过的约定好的地方。
埃德温攥紧了手中的权杖。
他害怕再多看一眼他会舍不得死亡,一直在尝试转移目光。但他们的视线还是在空中相遇,此时天气晴朗,阳光将对方视线中每一点细微的变化都投射在彼此的眼中。
仅仅是这次,两个人的视线调转,埃德温的双眼坚定果断,他眼中的风暴要将自己烧成灰烬,而塔尔的眼中是一片茫然。
恶魔从未如此感受到一切不受控制,就连他的心跳都不受控制。
砰——砰——砰——
他僵在原地,感受不到自己的手脚,也感受不到气候的冷热,全世界都在他的眼中忽然间黯然失色,只剩下白塔上朝他勾起嘴角的埃德温。
只剩下他。
埃德温从来没有放弃过对野心的追求,但他宁可毁灭自己也要来救他;埃德温早就为自己安排好死路,所以才如此果决地切断了灵魂契约;埃德温现在站在高台之上看向他,目光也变得柔软,带有恳求之意。
他希望他快点离开,又害怕看到他的背影。
埃德温的靴子里藏着一把匕首,这样就算失去力量他也能够杀死自己。
恶魔第一次在如此璀璨的灵魂面前感到手足无措,甚至是束手无策。他僵硬着,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圣光笼罩着整个广场,唯独避开他,小心翼翼,就好像他是一个易碎品。圣光下他得以逃离,被圣光庇佑的是一只恶魔。
“我还没有许愿,”
埃德温慢慢地说,但声音极其清晰地在塔尔的耳边响起,
“你答应过我一个愿望的。”
塔尔站在原地,他没有立刻离开,埃德温很高兴自己最后还能和他说些什么,但是时间不多了,他的力量有用尽的时候,或者神会完全熄灭他能够使用的所有光芒。
他竭尽全力,透支生命,就像是蜡烛燃尽前散发出的最后一点迸发的光明。
所以主教没等到恶魔回答就开始许愿,像是迫不及待吹灭蜡烛的孩子:
“我想要你永远也不被抓住,”
塔尔感到他的心脏没来由地更加强烈地跳动起来,就好像要挣脱胸膛。他不由自主地伸手覆盖住那颗心,视线牢牢地锁在埃德温身上,听见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