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自己的心跳声,小刚的嘲笑声和何续拍着栏杆的叱骂声全都刻在了阿心心底最深处,他被压在地上,手心撑地压到油腻残羹和米饭,米饭被压扁,粘在他手上,那个触感让他记了很多年。
他小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冬天非常漫长,湘省湿寒多雨的春日漫长,生病时喘不上来气的每一秒都很漫长,可只有那一天,时间像被再次拆分,每一秒钟又被拆分成一千毫秒。
等到工作人员终于发现,过来拉开他们时,阿心感觉好像已经过了一个冬天。
“孤儿院有个比我大两岁多小男孩总是欺负我,被何续看见了,有天我在厨房听见做饭的阿姨说,那个男孩是因为那天他爸爸没有给他买牛皮糖,所以用刀捅了他爸爸被遗弃。孤儿院是大通铺,我晚上偶尔会听见那个男孩在梦里叫爸爸妈妈,6岁那年冬天最冷的时候,我故意当着那个男孩的面和另一个孩子说,大人都喜欢有用的小孩,要是谁晚上能在池塘里挖莲藕给他爸爸妈妈,他爸爸妈妈肯定会来接他回家。”
“第二天,那个男孩的尸体在池塘里发现时,已经冻僵了。”
他和不平说,可不平家在邻省,她的妈妈生她时就难产死了,她在3岁被发现高低脚时被父亲遗弃,不平因为高低脚很自卑,不喜欢走路更不喜欢出门。所以不平肯定不会在意,比起孤儿院,不平更讨厌她爸爸。
他从小在灶房听到了很多八卦,大多时候他都不在意,以为自己不记得,但需要用到时,他的脑子自己就想起来了。
看,他从小就知道趋利避害,谈序扯着嘴角短促地笑了下:“江时融,我是个天生的坏种。”
虽然谈序没有详细说那个男孩是怎么欺负他,但江时融的心还是紧了紧,见谈序自嘲,他捏了捏他的后颈道:“你对自己过誉了,那个男孩下水是他自己的选择,而且比起以德报怨的烂好人,我更希望自己男朋友有仇报仇。”
在江时融看来,小阿心这是阳谋,而且他并没有伤及无辜,难不成那个小男孩欺负他,他还得一直忍着,真等到三十年河东?既然有办法,当场报仇当然更好,成名和报仇都不能来得太晚,不然将毫无意义。
谈序本来怕江时融觉得他太恶毒,但听到江时融口中说出男朋友这三个字,脑中空白了一瞬。
江时融的男朋友......是自己。
谈序的脸突然红了,完全忘记自己要说什么,愣愣地看着江时融。
“怎么了?”江时融见他愣神,捏后颈也不动,盯着谈序看,片刻后忽然反应过来,带着些试探又说,“男朋友?”
谈序的脸又红了一点,半晌后突然很小声地应了声:“嗯。”
用鼻腔发出的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江时融突然笑了,他的情绪很少外露,谈序记忆中没见他笑得这么灿烂,看呆了片刻后,突然反应过来他是在笑自己,不由有些羞赧。
自己实在是太不稳重了,谈序竭力压制着脸上升腾的热气,努力回想自己说到哪里了,转移注意力接着道:“那个男孩死了后,孤儿院没人再欺负我,我和何续隔着铁栅栏讲话也没人打扰,我们成为了好朋友,他是我第一个朋友。”
“但第二年夏天他妈妈去世了,他也成了孤儿,在孤儿院暂住,不过她妈妈去世之前给谈厉打过电话,谈家很快有人过来接洽,但何续不想去谈家,小时候,他每次说起自己爸爸的语气都很......”
谈序顿了顿,找到一个贴切的形容词:“很痛恨。”
不知道何忆玲是怎么跟何续描述谈厉的,又或者有其他原因,明明何忆玲那么期待嫁进谈家,甚至给谈厉但情人也愿意,但何续很讨厌谈家,讨厌谈厉。
“何续带着我去找孤儿院院长,说他不想去京市,不想去谈家,让我替代他的身份去谈家。”谈序陷入回忆,“那时候我们谁都不知道谈家是什么样子,只以为是普通有钱人家,何续跟我说,等我到了谈家,以后就有钱能治病了。”
“孤儿院院长是何忆玲旧友,何续那时候才6岁,就知道带着我找院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整天闹他。”
那时候阿心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何续不想去新家,想让自己代替他去,去了不仅能吃饱饭,想吃什么吃什么,还能治好自己的病,以后就能像正常孩子一样生活。
他当时不明白去一个豪富之家,有一个有钱的爹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何续不要,那他就可以要。
阿心很想治好自己的病,他知道自己是因为生病才被遗弃的,知道自己和那些能跑能跳的小朋友不一样也是因为自己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