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他做的一切他不可能无动于衷,可他身陷沼泽,裹着洗不干净的满身污泥,没人能救他,他也不愿将任何人拉进来。
但他到底还是心有触动,不敢辜负他们,不再寻死。
他离开了玱州。
他跟过流民,跟过乞丐,漫无目的走下去,活一日是一日,他自己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直到遇见所谓的山匪。
他那时也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可他怎么都没想到,那日恰逢玉家主路过山坳,救下了他。
他被带回玉家,也欠下万两黄金的医药费。
玉家主说跟他有缘,若他愿意认他做义父,债务便一笔勾销。
他同意了。
他没有拒绝的资格,他还不起万两黄金,他的命从此属于玉家。
他从来没想过他还会踏进宣家,还会再见到故人。
燕鹤瞥了眼玉千洲手上的几滴茶渍,接过话道:“宣公子说的可是解家原来那位大公子?”
宣泽容点头:“是,公子也知晓?”
燕鹤:“略有耳闻。”
他看向玉千洲道:“实不相瞒,我有位世交弟弟也叫千洲。”
宣泽容心中一动,忙看向玉千洲。
此时玉千洲已经整理好心绪,擦去手上的茶渍,神色平静的迎上宣泽容的目光。
他清楚的看见宣泽容眼中的失望。
“竟这么巧。”
宣泽容扯出一抹笑,客气道:“不知公子贵姓?”
千洲离开时已十一岁,不过九年样貌再怎么变他也能认出来,眼前的人没有半分像他,只是同名罢了。
玉千洲简短道:“玉。”
宣泽容虽然又傲又犟,但心思却很细腻,或许一个小动作便能让他起疑,说多错多,不如少说。
宣泽容轻轻颔首以示知晓,这时,宣伯棠却看向玉千洲,微讶道:“可是玉家的公子?”
玉家在江南是名声最强盛的门户,因为与明亲王府的关系,有时候玉家的份量甚至超出一些州府,玉家如今这位家主特立独行,油盐不进,但凡有事犯到他跟前,或是被他发现什么勾当,他转头便一状告到玉京去,过不了多久朝廷钦差就到了,几日的功夫就能将几十年的事给你查个底朝天,有哪个州府敢说几十年都是干干净净的。
所以不少州府听见玉家这个名头就头疼,玉家人来,无一不是当祖宗供着,生怕哪里惹人不顺心,一状就给他们告了。
宣伯棠作为玱州通判,对此那是深有体会。
先前那位玱州知州就是这么没的。
玉千洲对宣伯棠一直都很敬重,他按下本能,淡声道:“是。”
宣伯棠已看见了他腰间的腰牌,放缓神色道:“原来是玉家的公子,幸会,有失远迎。”
不待玉千洲开口,姜蝉衣便道:“此次我出宫带的人少,拦截宣夫人第一个口信的也是玉公子。”
宣泽容闻言立刻便起身一揖:“多谢玉公子。”
玉千洲只看了他一眼便挪开视线:“宣公子不必多礼,举手之劳。”
想了想,还是道:“先前宣夫人送出的口信我确认已经拦回,问题应该出在第二批送信的人身上。”
宣泽容神色微沉,又道了声谢方才坐回。
待重归于静,燕鹤又接着刚才的话题道:“我路上听过些关于解家那位大公子的事迹,但心中不免生疑,彼时那位大公子年纪尚轻,若是被人陷害,也尚不可知。”
宣伯棠闻言看了眼女儿,轻轻一叹。
阿容那句话说的不错,若是那孩子还在,断不会有如今这样的局面。
“公子所言甚是,我也暗中查探过,只是一直没有找到什么破绽,而且...”宣伯棠顿了顿,才继续道:“以我对那位大公子的了解,若此事真有疑点,他定不会就此罢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彻查到底。”
可那孩子没有来找他们,也没有寻求任何人的帮助,他心头便清楚当年那事恐怕另有隐情,至少不会全是冤枉。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法眼睁睁放任不管,可立场所致,他不能大张旗鼓去找,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阿容偷偷去了趟夙安,可却并没有找到人。
而他看中的女婿从头到尾也只是那个孩子,至于如今这个,他生不出什么欢喜来。
不过是因为解家拿云国公府压着,他不得不应,但如今他们简直欺人太甚,竟用如此龌龊手段逼迫阿灵为妾,他断是不能忍的。
玉千洲抬眸看了眼宣伯棠。
伯父竟为他查探过此事。
燕鹤听明白了宣伯棠的意思,沉默片刻又道:“彼时解家老夫人少夫人皆已故去,护着大公子的人都不在了,解家想要算计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易如反掌,如果他知道的是受人蒙蔽的‘真相’,从此销声匿迹也不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