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母亲说的没错,一个庶女而已,你居然为了她让母亲难堪,你真是太不孝顺了。”说这话的不是谢舜英,反倒是年纪小的谢舜芳。
谢舜芳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情,都同其母孟氏像了个九成。才几岁的年纪,无半分孩童气,皱着眉头拉长着脸,俨然继承的孟氏的刻薄相。
“父亲若不是对你太失望,又怎会不顾母亲的面子,成日里宿在沁氏那里。”
“七妹,子不言父之过,你的规矩都学哪里去了。”谢舜英小声提醒她,“再说父亲也不是对三哥失望,他只是心里难受,这些年都无法释怀而已。问世间情为何物……”
“大娘,你嘀咕什么!”孟氏一个凌厉的眼神过来,谢舜英立马闭了嘴。
哪怕女儿没再说了,孟氏依然感觉到难堪又委屈。
她嫁进谢家后,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夫君早已心有所属,也曾同三郎一样求到嫡母面前,无奈嫡母不同意,将他与那女子生生拆散。
这世上总有一些女子,不守规矩勾三搭四,比如说那女子,还比如说林家那个庶女。一个庶女而已,原本就是来谢家做妾的,竟然还想当主子。
还有大郎……
一想到完全不给自己面子的谢玄,她更是气性难消。
而此时的谢玄,已经回了莫扰居。
临院的雕花窗大开着,夜风徐徐地灌进来。他背手立于窗前,望着夜色,听着身后卫今禀报着京中事宜。
卫今坐在桌前,桌上除了一些京中来信外,还有一把佩剑。剑鞘精美华贵,图纹复杂,剑柄之上还刻着一个卫字。
这是卫家祖传的佩剑,向来只传家主。
“秦将军次子求娶桓国公嫡女,被拒。梁御史之庶女入大皇子府为妾,马府庶三子和范府嫡幼子在天香楼为一女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合着秋燥人心也燥,朝安城的世家子们一个个都以为春天到了。”
他吐糟着,正准备继续往下念,却看到自家郎君转过身来,一言不发地取下剑托上的另一把剑,淡声道:“过几招。”
“求之不得。”
两人到了院子,月光下人影分飞,不时有金黄的银杏飘落。
不知过了多久,谢玄收了剑。他将剑挽在身后,望向无边的夜色,突兀地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若有女子为求保命,自愿为奴为婢,救还是不救?”
卫今闻言,脸色变了变。
他六岁那年随兄长回并州老家,遇到临街商户人家的娘子在打骂一个衣衫褴褛的姑娘。一问之下才知那姑娘竟然是那娘子的庶女,挨打的原因不过是偷吃了灶台上掉落的一块肉。
那庶女哭着求自己买下她,说是只要给她一条活路,她愿意这辈子当牛做马为奴为婢。他当时年纪小,行事只凭本心,便央着兄长出头。
兄长将那庶女买下后,他们将其带回京中。母亲也是心善之人,并未责怪他,而是打算再过些日子,除了她的奴籍给她寻个人家。谁知一朝风云突变,卫家招了祸事,风雨飘摇眼看着大厦将倾,那庶女却跑出来喊冤,说卫家欺男霸女,逼迫她父母卖女,致使她从清白的姑娘家沦为奴婢。
墙倒众人推,没有人听他们辩解,也没有人听自己诉说原委。父兄锒铛入狱,皆死于狱中,母亲悲痛病倒,最后病重而逝。
“郎君,人心难测,若有自由身,谁愿为奴为婢,怕是别有所图,你千万莫要中计。”
说完,又觉自己多余。
郎君何许人也,岂能中这等浅显的算计。只是能被郎君特意问起,可见那女子不是一般人。忽地他心有所感,隐约猜到了什么。
有心再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谢玄也继续这个话题,转身进了屋。
他掀袍坐于桌前时,卫今便在一旁磨墨侍候。京中诸事纷杂,他于这些信中所窥,全都在他的落笔之间。
信写好后,卫今即刻派人日夜兼程送往汝定王府。
夜深时,莫扰居更为静谧。受秋燥浮动的不止是人心,还有残喘的夏虫,不知死活地在草丛中等待寒露的降临。
若是以往,谢玄临睡之前所思所想要么是朝堂之事,要么是谢家之事。今晚却是异常,他脑子里不断显现着一个女子的脸庞。
那个林四分明不在意男女之事,她对他能有什么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