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追随着那道拾阶而上的丽影,哪怕背对着所有人,哪怕无人看清那面纱之下的容貌,依旧美得令人心驰神往。
林重影没有回头,径直上到三层。
她站在那间雅室外面,也没有上前敲门。
不多会儿,门从里面打开,她认出开门的人正是在春晖宫时出来传话的北嬷嬷。
北嬷嬷请她进去,然后关上门。
朝酒楼内开着的雕花窗仍旧半开着,简衣素服的妇人慢慢转过身来,雍容的脸上没有过多表情,但眼里的情绪在不断地翻涌。
像!
太像了!
荣太后不自觉掐着自己的掌心,目光仿佛透过层层的岁月,看到了很多年前的生母,温柔的安静的凝视着自己。
她感觉到自己内心决堤的思念,以及不可言说的复杂。
这个孩子啊……
好几次差点就死在她的命令之下。
“你为什么不愿帮她?”
“臣女已帮过她一次,仁至义尽。何况她并非不想嫁人,也并非不愿为与人为妾,而是不满自己母亲选择的那些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欲壑最是难填,臣女帮不了她,也没有义务帮她。”
“你倒是看得明白。”
静纱的心思昭然若揭,林重影能看得出来,荣太后又岂会看不明白。
只是她们不知道的是,在谢舜宁经历的那一世,静纱的谋划很是顺利。凭着和齐国夫人相同的身世,受到荣太后的关注成为女官,并攀上了二皇子萧典。
而这一回,因为林重影这个变数,她的计划注定落空。
林重影从袖中取出两样东西,一一放在桌上。
北嬷嬷惊呼一声,“汉阳郡主,您这是想做什么?”
那两样东西一样是匕首,另一样是个小瓷瓶。林重影一边解着自己的腰带,一边没什么表情地解释。
她将长长的腰带也一并解下搁在桌上,淡淡地道:“臣女知道自己不容于世,太后娘娘为此很是烦恼。世间之事,因因果果总得有个了断。这三样东西,还请太后娘娘选一样,臣女必当遵从。”
很显然,那小瓷瓶中的东西是毒。
北嬷嬷脸色大变,下意识看向荣太后。荣太后也没料到林重影一上来就这么直接,眼睛不自觉地眯起。
林重影迎视着,一脸平静。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紧张。因为这一招是在赌,赌的还是她自己的命。
她仔细想过,与其日防夜防担惊受怕,不如索性说开说破。倘若真躲不过去,早死早超生也好。
“下雪了!”
外面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下雪的天,阴沉而寒冷,然而在这一方天地中炭火充足温暖如春。
“小时候,臣女最怕下雪,天寒地冻无孔不入,让人无处可逃。臣女住的屋子四面漏风,厨房取来的粥食永远是冷的。臣女想去外面捡拾些柴火,看到嫡姐正在赏雪,还想着这雪快把人给冻死了,有什么好看的。等到懂事些,臣女才知道,雪没有错,错的是臣女生而贫寒卑贱。”
“你在怨哀家?”
怨?
如果真论起来,应该是恨吧。
“太后娘娘以大局为重,以天下为重,您所作所为都是应当。世人若是知晓内情,必会夸您大义如山。高山巍峨万丈,让人仰之敬之,包容万物令人臣服。然而臣女一介蝼蚁,不幸被压在高山之下,所思所想只为活命,又何错之有?”
她越是平静,说出来的话越是字字击心。
荣太后不由想到自己生母曾说过的那番话,将先祖比之为海,将自身贬低如泥洼,与这番话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恍惚间,好似生母又近在眼前。
这个孩子不仅长得像,这性子竟然也是如此的像!
林重影见她似受到震动的样子,心知自己的话必是起了些许作用。打铁还得趁热,趁着气氛对时赶紧再次出击。
“臣女不想怨天,也不愿尤人。万般种种皆是命中注定,或许终其一生也逃不脱。与其自己受苦,还让太后娘娘也跟着烦恼,不如今日做个了断。是生是死全凭太后做主,出了这间屋子你我恩怨两清,不知太后娘娘意下如何?”
荣太后看着桌上那三样东西,不知在想什么。
林重影的心已然提到嗓子眼,每一秒都像是度日如年般的煎熬。尽管如此,她所表现出来的淡定却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