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惊觉,原来自己一直盯着人看。
视线之中,是芝兰玉树向她倾倒,是皎皎明月只照她一人。她感受着自己内心的波澜,喃喃着:“我见青山多妩媚……”
谢玄闻言,眸色先是一暗,尔后明若辰星。
第90章 她掀开被子,示意谢玄躺……
*
夜色如晦, 杳杳漫漫。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高耸的宫墙,悄无声息地宫殿的屋顶上。似风般一晃而逝,恍若冬日里飘零的残叶, 很快便失了踪影。
黑影再现时, 是在春晖宫。
他显然能宫里的布局十分了解, 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不仅能避过宫中所有的禁卫,还能躲开值夜宫人的视线。
春晖宫内, 灯火通明, 从外殿到内寝皆是如此。
阖宫上下都知道荣太后不喜黑, 夜里时常醒来, 这一宫上下从里到外没日没夜,夜如白昼般明亮。
这些年了, 荣太后不仅夜里难眠, 还添了做噩梦的习惯。
饶是内寝中燃着浓郁的安神香, 亦不能阻挡她被噩梦纠缠。她看似在不停地挣扎着, 满头大汗地醒来,一睁开眼没有看到心腹北嬷嬷,反倒是看到了一个多年未见的人。
逆着灯光,来人有着令她熟悉而心惊的眉眼,却又有着让她陌生的岁月隔阂。时隔多年,当年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已变了模样。从鲜衣怒马到简素无华,从神采飞扬到沉寂索然。
“…你是二殿下?”
萧彦看着她,眼神沉痛而复杂, “难为太后娘娘还记得罪臣。”
乾坤移转,尊卑互换,曾经的嫡皇子成了庶皇子,又被贬为了庶人。而曾经的皇子妾室升为庶妃, 再到贵为太后。
过往种种并未化作云烟,反倒形成大雾,遮天蔽日地挡住有些人的去路,看不见光亮,望不见将来。终其一生都会困在这浓雾中,徘徊止步不前。
“罪臣深夜前来,只问太后娘娘一事,为何…为何容不下她?”
荣太后额头上还有汗,脸色也不太好看,方才的噩梦中她梦到的人是颜明月。这些年来,颜明月常出现在她梦中。
她知道,这是她的报应。
但是她不悔!
江山为重,大局为重,帝王的威严和颜面更是重中之重。为了大昭天下,为了她的儿子,她愿意做恶人,也甘心背负所有。
“并非哀家容不下她,而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自己的选择?”
“没错。”
荣太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她和业儿的事,本就是孽缘。孽缘自作孽还自罢了,怎么能结下孽果?哀家劝她把孩子落了,她不同意。她求哀家让她生下孩子,还说自己愿以命相抵。哀家自是不同意,无奈她苦苦哀求,最后哀家只好将她送走。”
时到今日,她已是恶人,索性就做到底吧。
她闭上眼睛,表情十分悲恸,“二殿下,哀家当初那么做,也是无奈之举。她执意要生下孩子,哀家不能让业儿越陷越深。你若是怪哀家,哀家无话可说。你也好,业儿也好,她也好,全都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孩子,哀家比谁都希望你们好好活着。”
萧彦手中的剑始终没有出鞘,听到这番话后握剑的手垂下去。
原来明月是为了那个孩子!
那孩子难道比她自己的命还重要吗?
他的反应落在荣太后眼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荣太后心道这孩子果然还如从前一样心软,若非如此当日大可以不顾别人的生死,直接逼先帝写下退位诏书。
“二殿下,你有空劝劝业儿。当年你成全了他,让他登上帝位,这些年来他励精图治勤政爱民,也算是不负你所托,哀家很是欣慰。只是事关那孩子,他便全然不顾大昭江山,也不顾你的用心良苦。哀家已是有心无力,什么也做不了。”
萧彦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他悄然的来,黯然的去,似黑夜中的寒风无人知。
宫灯处处,如星火芒芒,他时而如风,时而驻足。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见证过他的喜怒哀乐,也被他以人血染红过。
当他来到一处荒废多年的宫殿前,那里有人比他先到。
宫殿的匾额仍在,依稀可见明月二字。这是颜明月生前住过的宫殿,名为明月宫。此间明月落凡尘,终是羽化成仙去。
“二皇兄,是你吗?”那人没有回头,仿佛在对着空气说话。
萧彦现了身,慢慢朝他走去。
他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英俊而不失帝王威仪的脸上,闪过些许惊喜,尔后变成怅然,再到化不开的复杂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