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没有活口,并非他们不想活捉,而是那些人根本没打算活着,一见形势不对立马咬毒自尽。
这般行事手段,无疑是死士的做派。
尸体横七竖八地散落着,血腥气充斥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一穿来就面临着死局, 死这个字对林重影而言一点也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如影随形,但真正算起来,她还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面对死亡。
驾车的车夫被人一箭穿心, 早已气绝身亡。
不久之前,这人还是鲜活无比,扬着鞭子赶着马车,操着并不算标准的朝安问林重影要不要歇一歇。
她慢慢走过去,亲手将其因为恐惧没有瞑目的眼睛合上。
卫今带着人,以极快的速度清理着战场。
不多会儿的工夫,地上连半点血迹都看不到,路上石子尘土依旧,任是谁也看不出方才经历的激烈厮杀。
“嬷嬷!”林重影心头一紧,提着裙摆往回跑。
“我带你去!”谢玄说着,先扶她上马,然后自己翻身而上。
马蹄奔疾,不多会儿就到了先前遇刺的地方。
米嬷嬷的身上的伤被简单处理过,血已将包扎的布染红。她依然是那乞丐老汉的打扮,衣衫褴褛胡须满脸,双眼紧闭着,宛如死去。
“嬷嬷,嬷嬷。”林重影扑过去,不知何泪水满脸。
“姑娘……”米嬷嬷听到她的声音,艰难地睁开眼睛,“快走,快走……”
“嬷嬷,我带你走,我请大夫给你治伤。”
“姑娘,没用的,奴婢活不成了……”米嬷嬷似是想抬手,手动了一下后,又无力地垂下去。“你快走,好好活着……”
她如何看不出来,米嬷嬷伤得太重,已经回力无天。“嬷嬷,我走不了了…我知道我姨娘是谁,那些人不会放过我的。”
米嬷嬷闻言,瞳孔瞪大,瞳仁散了散,呼吸短而急,“姑娘,你…你知道了……”
“嬷嬷,我什么都知道了。你是太后的人,是她想杀我,对不对?”
“姑娘……”米嬷嬷的气息进多出少,浑浊的眼中流下泪来,用尽最后的力气,喃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说完这句话,她闭上了眼睛,身体也像是极速糜烂的植物般倒了下去。
“嬷嬷,你告诉我,我的生身父亲是谁?”
她已死,自是无法回答。
山林的风,分外的有割面之感,带着各种混合的气味,青草的、树木的、腐叶的、泥土的、还有死人的尸味与血腥气。
离此处不到几里路,就是朝安城,那里繁荣昌盛酒香茶香满街飘,那里行人穿梭锦衣华服比比皆是。
这不长的几里路,如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林重影无声地流着泪,泪水不止,却哭不出声。
路上有马车经过,也是从朝安城而来,很快就远去。那马车里的人永远也不会知道这条路上刚刚才死了那么多人,更不会知道死的是什么人。恰如原主的一生,从生到死,似乎都没人知道。
她慢慢站起来,望着至始至终都在自己身后的人,缓缓开口,“我曾经告诉你,我后来知道的一切都是忽然所得,其实不是的。”
谢玄看着她,走近一些,替她整理零乱的发。
“这都不重要。”
“不。”她摇头,道:“这些很重要,因为我根本就不是我。我不属于这里,我根本就不是这个世间的人。我不过是个孤魂野鬼,我也不知道为何一睁眼就变成了林家的庶女,而原来的那个林重影,她已经死了。她的事与我无关,更与你无关,你走吧。”
车夫死了,米嬷嬷死了,她不想还有人因为她而死去。哪怕她再想活着,也没有卑劣到踩着别人的尸体苟且偷生。更何况,想杀她的人不会放过她,她是活不成的,所有想帮她的人,最后只是白白枉送性命。
她转过身去,不再看谢玄。
谢玄也曾读过一些志怪话本,那些话本中有山精鬼怪,有人妖之恋,有借尸还魂,他想她说的应该就是后者。
他读来时只觉荒谬至极,全是无稽之谈,万没想到竟然遇上。奇异的是,他不仅无半分害怕,且丝毫不在意。
人也好,鬼也好,他只知道她真实存在,牵动着他的喜怒。
“我也不认识原来的林重影,我一开始见到的人就是你。”
“你不觉得恐怖吗?”林重影转过身来,如水的眼睛紧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我是人,又不是人。我是林重影,但我又不是林重影。眼下我难逃一死,这是我的宿命,你若再牵扯其中,连累的不止是你,还有你身后的谢家和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