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邱嬷嬷和近人易人都在,一个比一个看上去神情憔悴。当主子的能补觉,她们做下人的不能。哪怕夜里再没觉睡,白天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
赵氏嫌她们碍眼,示意她们退出去。
“慢着,留个人下来吧。”林重影叫住邱嬷嬷,“你来抱它。”
邱嬷嬷到底是熟手,那白猫稍微反抗过后,便老实乖巧了。
赵氏阴着脸,很是不喜原本唯唯诺诺看自己脸色讨口饭吃的庶女,如今翻了身,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为了女儿的婚事,怕是还要这小贱人帮忙。
“你给二郎去一封信,让他回来一趟。”
还是这招。
林重影心道,这位嫡母怎么也不换个新招数。她用膝盖想也知道,赵氏让自己给谢问写信,让谢问回来的意图是什么。
“这种事,大姐熟得很,让她自己写便是,何必要我写?”
赵氏语噎,忍着气,“让你写你就写,给我好好写,现在就写。”
“母亲怕是忘了,我已过继出去。”
“你是过继出去了,可你真的以为就能高枕无忧了吗?”赵氏冷冷一笑,“你不想知道你姨娘是什么人,不想知道她是什么来历吗?”
不得不说,这一招挺狠。
吴姨娘的存在是个忌讳,林老夫人对此讳莫如深。她生前的种种无人敢提,她是什么人,她的来历,原主一概不知。
林昴忘了她,她在这世间存在的痕迹随着原主的离去,实际已经被抹得干干净净。
邱嬷嬷怀里的猫突然叫了一声,林重影下意识看去。
“夫人,这猫许是饿了,奴婢去给它弄些吃的。”
赵氏允了。
邱嬷嬷抱着白猫离开时,深深地看向林重影,等到和林重影的眼神对上时,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林重影见状,若有所思。
“母亲知道我姨娘的来历?”
赵氏看着她,作默认状。
“你只要乖乖写信,等二郎见信归来,我便告诉你。”
“母亲若想我写信,总得拿出点诚意来。”
“你居然敢和我谈条件?”
赵氏暗恼,这小贱人越来越不好拿捏了。
林重影压根不惧她狠利的目光,不甚在意地道:“我姨娘已死去多年,往事如风,我又何必追究。”
这样的不在乎,让她脸色更难看了些,“你追究也好,不追究也好,她的来历改变不了。她原本被你父亲养在外面,怀了你之后才被接进府,你说若是这事传出去,你那新认的祖母叔伯们还能容得下你吗?”
“母亲的意思是,我是外室女?”
若仅是这些,那自己早已知道。
林重影暗忖,方才邱嬷嬷的暗示……怕是这位嫡母知道也就只有这些。
“没错!”赵氏得意起来,这小贱人怕了吧。
外室女这种东西,人人见之厌之。
她紧盯着林重影的表情,期待着林重影的大惊失色,哪成想林重影不仅没有惊慌,反而笑了一下。
“就这?”
“你不怕这事传出去?”
“母亲真是可笑,这事传出去丢脸的是我一人吗?”
丢脸的是林昴,是整个林家。包括赵氏这个嫡妻,脸上也无光。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若不到万不得已,她是绝对不会用的。
便是眼下,她也只是拿来威胁林重影而已。林重影不受威胁,她气极怒极又无可奈何,因为她拿林重影没办法。
这场没有硝烟的较量中,她败了。
更让愤怒的是,林重影居然反过来威胁她。
“父亲与我父亲一见如故,引为知己,故而主动将我过继出去。你说若是有人知道他过继出去的是个外室女,世人如何看他?”
“你敢威胁我?”
“彼此彼此而已。”
*
寒风扫地百花残,园子里的菊花已经全败。
几个下人收集着花籽,将所有的花种分门别类。
十丈红帘、千山飞鸟、绿牡丹等等,花籽包好之后,分别装进绣着花的布包中。无需题字区分,布包上的花样自动区分它们的种类。
这些装好的布包再被放入不同的小筐中,一排排精致的小筐上,贴着菱形四角的红纸,上面用簪花小楷写着花种二字。
士族大户的风雅精致,在这些细节中越发形象具体。
管事的婆子看到林重影,有心讨好,恭敬地问:“影姑娘来年要不要种上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