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看了她,说是看,其实也不尽然,最多仅能算得上是目光掠了一掠。虽然无鄙夷厌恶,无轻视不屑,但那样的平静更能突显他们之间的差距。
云泥之别。
“大哥,你听我解释。这是林家的四姑娘,我母亲与林夫人已经商议好,她会与她长姐同嫁于我。”
谢问好歹没说出滕妾二字,多少给林重影留了一些体面。
这件事,谢玄已从谢老夫人那里悉知。
谢清阳是谢家家主,谢玄会是下一任家主,无论家族中发生什么事,哪怕是后宅女眷的事,谢老夫人都不会隐瞒他们父子。
谢老夫人的原话是这样的,“问儿注定要留在临安,无法同其他族中兄弟一样入仕。若无他们父子,在外的谢家人如何能衣食无忧,一心前程而无后患。谢家对他们有所亏欠,也只能在旁的地方弥补一二。”
谢家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每一代都必须有嫡系子孙留守临安。这一代是谢清明,下一代的人选就是谢问。
所以哪怕是滕妾这样的事,谢老夫人也依着二房。
祖母都应允的事,谢玄不会有什么异议,但哪怕是滕妾,那也得按着规矩来,不能正室还未过门就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坏了谢家的清名。
“既是已经定下的事,不必心急。”
“大哥,我这不是……”谢问满含柔情地看向林重影,那句情难自禁的话咽了回去。大哥这样的人,必是不能理解他。
林重影避开他的目光,半低着头。
“天色已晚,你们早些回去。”
谢玄这话是对谢问说的,也是对她说的。
谢问就丢下一句,“大哥,改日找你细聊”的话,如同身后有恶狼一般跑去出老远。
林重影心下鄙夷,这个谢二,原来是个没担当的。
既然谢二靠不住,自己更不能白担一个与人私会的名声,哪怕谢玄不会说出去。
“大公子,我和二表哥不是私下相会。我乳母口舌生火,我来给她采些荷叶泡水喝,恰巧遇上二表哥。”她将自己采的荷叶拿出来,以证明自己所言不假。
“这是你的事。”
是啊。
这是她的事。
外人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既然不关自己的事,又是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像谢玄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浪费时间去知道背后的原因。
她不再说什么,福礼告退。
*
月光如银的夜色中,那一池的残荷隐隐约约。沿着池边的石子路,尽头处可见一道九转的回廊。回廊再往左拐,便是一处清幽的院子。
这便是谢玄的住处。
以前陇阳郡主回临安时,也是住在这个院子。匾额上的莫扰二字,就是陇阳郡主亲自所书。因着这两个字,哪怕是里面没住人,府里的下人除了打扫之外,也不敢随意进去。
即使是他的继母陆氏,也是如此。
陆氏的手里牵着一个五六岁左右的男童,男童模样俊秀,五官之中尤以眼睛最为出彩,一看就是个精灵古怪的孩子。
他打眼看见谢玄回来,立马挣脱陆氏的手朝谢玄跑去。一个乳燕投怀,被谢玄稳稳接住一把抱起。
“大哥,及儿想死你了。”
陆氏抿着嘴笑,说了一句“人送到了,晚些派人送回去便是。你父亲一路舟车劳顿也乏了,你明早再去请安。”
大房一家人,分了三路回临安。第一路是陆氏自己,第二路是谢玄,第三路是谢清阳和次子谢及。
谢清阳和陇阳郡主十三前年和离,此后一个再娶,一个守着王府。
对于陆氏这个继母,谢玄并不讨厌。陆氏虽是商贾出身,却知礼识趣,从不曾仗着继母的身份对他做什么。
他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陆氏也不再说什么,多一句叮嘱交待的话都没有,走的十分随意轻松。
谢及挂在自家大哥身上,口齿伶俐地说着一路上的趣事,一会儿说沿途的吃食,一会又说自己晕船把吃的全吐了。
兄弟俩进了院子,暗处走出来一个抱剑的侍卫。
谢及一看到他,欢喜地喊了一声“卫今哥哥。”
卫今是汝定王府的侍卫,早年被汝定王派给自己的外孙,已陪伴谢玄多年。卫这个姓一出,少不得会有人问一句,“是不是并州卫家?”
大昭有八大士族,临安谢氏是其一,并州卫家也是其一。先帝春秋正鼎时,卫家极受器重,一时风头无二。若不是先帝晚年时的庚午兵变,卫家站错了队,也不至于从士族除名。
卫家落败后,如大树倾覆,树倒则猢狲散,所有的子孙都沦为庶民,大多泯然世人。而卫今则被汝定王带回,安置在了王府。
卫今从谢玄手中将谢及接过,笑道:“小七郎,你又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