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外之音是,他不急着走。
阮季星听出来了,也没点破,说:“吃炒板栗吗?我请你。”
他摇头,“叔叔阿姨太热情,吃撑了。”
“那正好,我陪你散步消消食吧。”
想跟他再待一会儿就待一会儿,非要说陪他散步。
沈轲几不可见地笑了下。
两个人沿着马路牙子漫无目的地走着,漫无目的地聊着,中间隔着一拳头的距离。
不远,不近,不亲,不疏。
阮季星敏锐地察觉到,他其实有某种冲动,但始终竭力克制着,按捺着,故而显得有几分心不在焉。
他专程跑来Z市,给她庆生,又将她的指纹录入手机,相当于在窗户纸上戳破一个指头大小的洞。
她又不是傻子,再迟钝也该懂他心意了。
但彼此尚且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把这层窗户纸彻底撕开的契机。
阮季星走在里边,他的另一边是车水马龙的路面。
她偷偷垂眸,看见他的手是垂在身侧的,五指稍稍张开,像是,在等谁的手扣进去。
她一点点向他靠近,状似无意地碰到他的手背,“……欸,沈轲。”
他“嗯?”了声。
“你知道吧,R136a1距离地球大约16.5万光年。”
“嗯。”
“也就是说,你现在所看到的它,其实是16.5万年前的。你觉不觉得特别奇妙?说不定,16.5万年后,那颗星球上的生命文明望向宇宙时,此时此刻的路灯,车灯,还有你眼里的光,虽然微不足道,但或许也能被捕捉到——就这么完成了一场穿越时间和空间的交汇。”
她的双眸,也像两颗小小的星球,里面孕育了万物。
而他,被强大的引力拖拽进去。
沈轲想,他也是穿越了时间和空间,才能和她重逢。
手背又被碰了一下。
像只热衷于调皮捣蛋的猫不停地扒拉爪子,不痛不痒的,就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
他碰回去,报复式的。
“你干吗?”
阮季星屈肘,顶了下他。
“我才想问你干吗?”
他一边肩膀向下倾斜,撞她一下。
两个人原本是碰来碰去,演变成在街上你撞我我撞你的,沈轲躲开,她就追。
阮季星又气又好笑,气喘吁吁地吐槽:“幼不幼稚啊你。”
“不幼稚怎么陪你玩这种把戏。”
沈轲忽然抓住她的手,指尖不知是故意还是不小心,轻轻地挠过她的手心。
两只手都是冰凉的,不过一只大,一只小,尺寸差异显著。
阮季星的心跳就像快要没墨的笔芯,写起来断断续续的。
仿佛所有感官同时调动,才能那么清晰地感知到,先是他的柔软的指腹,再是修剪过的指甲,从上到下。
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紧紧地抿着唇,没出声,也没挣脱,眼神似遇到天敌的兔子,惊慌失措地遁逃,试图跳入洞口掩藏形迹。
沈轲很快就松开了,若无其事地将手插进口袋。
但他们之间蓄意拉开的距离消弭了,肩膀抵着肩膀,手臂挨着手臂。
“沈轲……”阮季星的声音细细弱弱的,犹且沉湎于刚才的心动里,“你不说些什么吗?”
“说什么?”
她说不知道,又说有点尴尬。
充其量也就是牵了个手,持续不到三秒,她反应怎么这么大?
她都唾弃自己,表现得太没经验,太像愣头青了。
但沈轲说:“嗯,我也有点。”
她的音量又低了几分:“我还以为你很游刃有余呢。”
那是因为,她无从得知,他是凭着怎样的一阵冲动,才敢那么做。
也得多亏她,是她刚才那番话给了他勇气。
她说R136a1的光穿越16.5万光年抵达地球,为人们所看见,或许也能明白,他出现在她面前的意义。
阮季星送沈轲上前往车站的车。
他要坐通宵的绿皮火车硬座,明天早上七点到S市,她光是想想就觉得痛苦。
临别前,她给他买了一袋零食,让他路上吃。
他说:“我给你叫了个车,待会到。外面冷,就别走回家了。”
“哦,好。”
沈轲拉开车门,深深地凝望着她的脸,“再见。”
她冲他挥手,“拜拜。”
车启动,司机说:“小两口这是异地恋呐?”
估计是见他们依依惜别,他的目的地又是火车站。
沈轲沉默,没说是,也没是不是。
车开到晚上,人很疲惫,司机便爱和乘客闲聊转移注意力:“异地恋辛苦呐,尤其是热恋期,分开没几天就想得不行的,我见过好多对,女孩子哭得稀里哗啦的,不知道最后结局怎么样咯。”
不用没几天。
他现在就开始想她了,以至于不敢从后视镜里再看她最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