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感慨:“其实那会儿我难受不仅仅是因为家里没钱了, 我还舍不得赵阿姨,她每次剥橘子,会把橘络都剥了,柚子也是又完整又干净, 连我妈都没有那样的耐心。”
沈轲嘴角噙着笑意,目光自始至终在她身上,也就没注意到不远处,立在宿舍门口的身影。
直到那人叫他。
“沈轲。”
阮季星率先循声望去。
一个穿着深色夹克的中年男人,一米七五往上,但很瘦, 双颊、眼窝微微凹陷, 愈发将鼻梁衬得高挺。
与年纪不相符的是,头发、胡子白了不少, 加上近期未经修理的缘故,显得有几分落魄潦倒。
几乎是在第一眼,她就认出了对方是谁。
虽说沈轲的五官和他有五六分相像,尤其是眼睛、鼻子。
但老话相由心生并非没有道理,沈轲的眼睛 是通澈的,而男人盯着阮季星的眼神却混浊不堪。
自我防御机制被触发,她下意识往沈轲身后躲了躲。
“哟,你小子好福气,挺漂亮一小姑娘啊。”
沈长林咂了下嘴。
他的轻浮令沈轲皱了皱眉,“你那工作不是干得好好的么,一声不响跑来找我做什么?”
那会儿他来A市,说是投奔熟人,沈轲不信他会立即变好,但他确实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再来要钱。
“你是我亲儿子,我来看看你也有错了?”
沈长林看着他们牵着的手,又说:“就是不知道你交女朋友了,没带点东西。”
沈轲的声线凉极了:“不用你假好心。”
他怕沈长林会对阮季星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手上力气不紧大了几分。
阮季星被他攥得有些疼,但头一回见他以这种警惕提防的姿态对一个人,也就没有吭声。
沈长林一反常态,没有发怒,反而和声和气地说:“虎毒不食子,我就算没尽过什么父亲职责,也不可能希望你过得不好啊。”
“你费尽心思,打听到我住这栋,就是为了叙父子情?”
沈轲自己说来都觉得荒诞,“从你出狱到现在,你找我,哪次不是为了钱?你当我会信么?”
他一停,语气放软了些:“爸,你要是还念着血脉亲情,就不要再打扰我和我妈的生活,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沈长林定定地看着他。
毫无疑问,这是苦肉计。
连“爸”都叫出口了。
真陌生,上次听见这个字眼,好像还是他萝卜头大小的时候,一眨眼,都这么大了。
可沈长林也恨。
“若不是为了你妈,为了你,我怎么会锒铛入狱?”他的目光陡然狠厉,“你们本来就欠我的!”
“我妈才是受害者!”
“你妈受害?她一个有男人有儿子的女人,她不勾引男人,别人会碰她?这事如果传出去,我们一家人的脸都要丢尽了!”
沈轲哪听得了这种话,阮季星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三两步上前,揪住沈长林的领子,冲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她甚至听到了骨肉碰撞的声音,心头悚然。
沈轲的模样宛如来自地狱,眼睛被怒火烧得通红。
他咬牙切齿:“沈长林,你害我们害得还不够,凭什么将你犯的罪推到我妈身上?”
沈长林如今的体格已经比不上正青壮的沈轲,脑子嗡嗡一阵,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屈肘去顶他的小腹。
沈轲躲开了,下一秒却被绊倒在地。
沈长林抹去唇边血迹,铆足劲去踹他,“白眼狼,养你那么多年,敢动手打老子,反了你了是不是?”
阮季星心中焦急不已,却也不敢上前拉架,颤着声音喊:“我要报警了!”
沈轲原本想还手,听到这一声,硬生生忍下去了。
他不能跟沈长林变成一类人。
沈长林看向她,狠声道:“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你别多管闲事。”
这时,几个同专业的男生匆匆跑过来,一左一右将沈长林拖住。
阮季星忙扶起地上的沈轲,眼泪也是在那一刻落下的。
他的心像浸入了硫酸,血肉顿时腐烂,比身体上的疼痛要厉害千万倍。
他最不堪的一面终究让她看见了。
沈长林就是长在他身体上的一块恶疮,他没办法剜下来,也治愈不了,藏着,遮着,还是让她看见了。
还有,他骨子里遗传自沈长林的暴戾因子,此时此刻,也露出了端倪。
他骗谁也骗不了自己,有一瞬间,他真的想杀了沈长林。
他从未自诩是圣人,但为什么,在她面前变成这样?
沈轲看着面目愈发狰狞扭曲的沈长林,闭了下眼。
*
派出所。
徐睿诚刚洗了澡,就接到警察电话,连忙换了衣服赶过来,警察问他:“你是沈轲的老师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