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要辅佐孙子把皇位坐稳,还要分心跟朝中的辅政大臣周旋调停,哪有多余的功夫再去关心孙子心里害怕不害怕,她一个死了丈夫死了儿子的老寡妇都不怕,玄烨这个孙子也就不能怕。
康熙对太皇太后是孝顺更是敬畏,而对太后,某种意义上这些年是太后代了母职,从年轻寡妇到老太太,太后给与康熙的一直都是家常的平淡却又不可或缺的关心和爱护。
太后临走前一天晚上,侍疾的康熙干脆坐在太后床前的脚踏上,盘着腿塌着腰也不说话,就安安静静听着床上太后浊重急促的呼吸。
太后难得清明,她知道皇帝想起了什么。
那一年康熙也才十一,上朝的时候被几个辅政大臣一口一句皇上挤兑得坐都坐不住,下朝之后回到乾清宫就发了好大的火。
谁知这事被太皇太后知道,非但没说辅政大臣犯上,反而把孙儿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他还小,他还没办法压制住辅政大臣,就不能把心里的不高兴显露出来。他是皇帝,皇帝不能主政的时候就不能把心中的喜怒表露出来,露得多了这就是祸。
那天晚上,太后和康熙也如同这一夜,一人睡在床上一人打地铺睡在地上。
玄烨没倾诉自己的委屈,太后也不曾安慰半句,听着对方的呼吸声便觉得这偌大的紫禁城自己好歹不是孤身一人。
这对没有血缘的母子,风风雨雨不管狼狈还是风光,说是相依为命几十年并不过分。现在太后提前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康熙心思是什么滋味,外人真的无法感同身受。
禾嘉跟胤俄领着孩子进宫的时候,礼部和内务府的人已经把要停灵守灵的宁寿宫给布置出来。
能入宫奔丧的人该怎么跪拜,跪拜之后该安排在哪里,这些都有礼部和内务府的人带路,绝不会让场面乱起来。
胤祐和胤禩是三天前就被召进宫了,太后的病情几个御医都束手无策,后事就该提前准备起来。就算太后能扛过这一关,提前准备的丧仪也算是冲喜。
两人一个管着礼部一个管着内务府,这几天真是连睡觉都没工夫。
实在累了就在宁寿宫的偏殿里找个暖炕打盹,半辈子尿不到一个壶里的兄弟,这次不得不捏着鼻子互相体谅。
眼下天还冷着,胤祐那腿疼起来要命得很。可现在别说腿疼,就是真断了礼部的事胤祐也不敢撒手,还不是只能一碗猛药喝下去,暂且止住了疼就行了。
胤禩知道胤祐是在强撑,而太后的丧仪按规矩是礼部作为总负责,不管是布置还是礼数还是制式都得礼部的人说了算,他们定下来了内务府才能按着规矩去办具体的事。
而太后的丧礼对胤禩来说,又比别的皇子更加不能出错,因为八福晋郭络罗氏跟太后之间也有一丝血缘关系。
八福晋的额娘是安王府的格格,是安亲王和侧福晋所出。
安亲王岳乐和太后的母亲同为爱新觉罗阿巴泰的孩子,岳乐是阿巴泰的第四子,太后的母亲是阿巴泰的第七女,而阿巴泰则是努尔哈赤的儿子。
总之这转来转去就在这几个姓氏里打转,怎么算都是亲戚。
如今安王府没什么有出息的后代,太后的母亲在科尔沁也算不上势大。平日里郭络罗氏再张扬也以自己是八福晋为荣,至于娘家那边不管好与不好,她都不怎么提及。
眼下事关太后的丧仪,办得好是自己应该的,办得不好不光是自己在皇阿玛跟前得不着好,郭络罗氏那边的关系说不定也要被翻腾出来。
郭络罗氏的阿玛当年可是获罪被斩的,这种事能不提就不提,最好都忘了才好。
所以,胤禩这几天对胤祐是格外关注。看他脸色不好了,就主动拉着他找地方歇一歇。一个炕两兄弟凑合着歪一歪,胤祐是一躺下就睡,每次都是等胤禩推他才醒来。
一次两次的不显,次数多了胤祐也忍不住拉着胤禩问,“你这几天到底睡没睡,瞧瞧你这脸色,这会儿可别倒了。倒了在皇阿玛跟前也捞不着好。”
“七哥的嘱咐弟弟放在心上了,必不敢在这个时候掉链子。”胤禩还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样子,看得胤祐直翻白眼。明明就是个睚眦必报小气吧啦的人,怎么就非要装大尾巴狼。
“你啊,少操心礼部的事。”胤祐撑着炕沿站起来,跺了跺都快要疼麻了的腿,“小心些内务府,你底下那群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别叫他们给你使了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