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缩到床角,手猛地收回,僵硬的手指却仍是紧抓祁川的手的姿势,指甲在他的手背留下两道划痕。我双手护着胸前,不住的摇着脑袋,想摆脱开这一切。
“你不要怕,我们是好人。我会保护你的!”九岁的祁川身材还小,却已散发出令人安定的气质。他向前探身,靠近我,真诚焦虑的望着我。
那女子让众人退下,只留下她一个人陪着我,安慰我,像娘亲以前那样抱着我入睡。她问我伤口还痛不痛,问我想不想喝水,饿不饿,想吃东西吗。我却只是抽泣,无声的流着泪。后来,她又会问我叫什么名字,是哪的人,父母是谁。我不再哭泣,双眼干涩的望着她,动动嘴唇,依旧无法发出声音。
我……哑了。
“释然,来,这是师娘亲手为你做的,多吃一点,今天师父他们回山,很想祁川吧!”师母笑盈盈的把莲子八宝粥推到我面前。
十年,她的脸上增添了细小的皱纹,可皮肤依旧白皙细嫩,笑起来眉眼弯弯,女侠豪气不减,严厉随着岁月磨灭了几分,增添几分柔情,看起来更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夫人。
说是师徒,感情却像母女。师母对我怜爱,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待我好更胜过施琳珊,她的亲生独女。只是我有着本能的抗拒,我失去的娘亲,不是任何一个人可以代替的,我是去的爱,不是许多人的好就可以弥补回来的。而且,我害怕我会再次失去,我的心,永远都是封闭的,就像我的嘴。
“琳珊天天吵着见祁川,连他爹爹都不想,就想着祁川!”师母伸手为我把碎发捋到耳后,像对自己的女儿一样温柔怜惜的看着我吃饭。
祁川,这些年,这个名字与我最是熟悉。
最初我无法融入新生活时,是他时时陪着我,用他灿烂如烟花的笑靥感染着我。无助脆弱,迷惘生与死,曾经与未来时,是他对我说,“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为家人报仇!”在我没日没夜练习剑术,却欲速则不达时,是他拉过我的手,扔开我的剑,带我到山涧瀑布,看着奔腾的流水,飞身而下,“我们逍遥门剑术心法就在于‘逸’,你心里装了太多事,怎么练得出来,从这里跳下去,体验一下飞翔的感觉吧!”
他喜欢对我说话,自顾自的讲,时而与我眼神交流,无需言语,他明白我在想什么。可十年来,他总是想让我开口,叫他一声祁川,因为今生我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只有他听到了。
“娘!”房中温馨的气氛瞬时粉碎,施琳珊推开门,小嘴一扁,既像生气又像撒娇似的笑笑,“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这么没规矩,进师姐房间也不敲门!”师母责备的说,脸上却挂着笑。
“娘!”施琳珊扑进师母的怀中,斜眼瞄了我一眼,“您天天躲在师姐的房间,不想见女儿吗?”
“多大了,不嫌羞!”师母刮刮她的鼻子,拥着她。
这么多年,她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对每一个人撒娇,除了我。
“娘,给女儿绾个青花髻吧,爹爹回来,要让他看到女儿变漂亮了才好!”
“爹爹最想看到你剑术进步,发髻不梳也罢!”
师母开玩笑的逗弄琳珊,惹得琳珊脸上一阵羞红,更添娇艳。她叮嘱我多吃些饭菜,才和琳珊笑着走出我的房间。
琳珊年纪比我小两个月,可看上去像比我小两岁,不是她长得小,而是我过早的成熟吧。被仇恨冲昏头脑,心心念念只想报仇,所以师父给我起名叫“释然”,希望我放下一切怨念,而他迟迟不让我下山,就是怕我会被仇恨驱遣,做出不可预料的事。
我对着镜子,理顺了三千青丝,却无论如何理不出个青花髻。我很讨厌对着镜子,清秀的瓜子脸,些微有些苍白,墨漆一样的眉眼,娇俏的小鼻子,淡淡的唇,这张脸,少了一些生气,却如此像我的娘亲,像我的姐姐,无论何时看到这张脸,都只是揭开我的疮疤,徒增我的伤痛。只是我无法露出娘亲那样温柔泛着光晕的微笑,我不会笑,我的世界如此寒冷,言不由衷的笑容只会令自己都厌恶。
“逍遥剑的关键是一个‘逸’字,你轻盈灵动有余,却过于狠辣,把招术看的太重,失了精华所在。记住,无恩无怨,无欲无求,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我闭上眼,脑中出现师父临走前,对我的点拨。我不懂,招数若不很辣,如何之敌死地,敌人不死,岂不是自取灭亡?
风吹动竹林,沙沙的响。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幽幽青绿中,享受早已习惯的孤寂。今天师父回山,所有人都放假,忙着重逢或者叙旧。可我珍惜这一点点时光,我不能说话,每次都是单独和师父师母请安。祁川师兄,在众多是兄弟中最得师父欢心,不止因为他的资质悟性高,还因为他的性格好。他总是灿烂如烟花般的笑着,对所有的事都满不在乎,潇洒的活着,逍遥剑被他耍出来,威力大增。今天一定又会有一堆师兄妹围着他,要他讲下山的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