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枝梅花簪和一支毛笔,叫三三给樊璃叼过去。
“这造化笔是灶王的东西,本来是写万家善恶的,如今灶王虚待神位,造化笔也就只能辟邪了。”
“梅花簪是城隍给您的,原本是公子的旧物,当年城隍破障出了岔子,公子便把梅花簪送给他护身,这下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樊璃把这两样东西捏在手中摸索片刻,说道:“城隍能使唤大狱里的神兽么?”
阴吏:“公子要城隍大人做什么呢?”
“樊静伦被青衣卫逮捕了,想请城隍护他几天,别让他冻死。”
樊璃送走阴吏,随后牵着猫绳来到耳房,在门口站定。
“都听到了?”
“嗯——”沙哑的声音从窗边传来,风卷入户,吹着满案纸张纷纷哗动。
白纸翻卷着落了一地,谢遇匆匆把案上的文书整理好压在镇纸下,弯身捡纸时没注意袖子被镇纸压住了,他侧身一带——
砰的一声惊响。
满案文书随着滚落的镇纸全部掉在地上,砚台里的墨水也打翻泼了一地。
地上黑的白的狼藉一片,椅中人勾着腰僵在半途。
然后一寸寸低下腰,眼眶酸烫,两颗泪接连溅落在纸面砸得四分五裂。
“傻瓜——!”
谢遇低骂着攥破纸页,满腔铁锈味渗入音色,他得不断压下喉间的血气,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给别人请庇护神,谁给你请庇护神呢?”
樊璃跟着把折子捡起来放在案上。
“我的庇护神死在徐州了啊。”樊璃提着袖子轻轻在谢遇眼尾沾了一下。
他平静的向谢遇说道:“以前总觉得只要自己做些什么就一定能改变命运,现在才发现我们的命都是一样的烂,烂到像乾坤一样没法扭转,连安慰对方的底气都不够了,不过好在你不是一个人。”
“哪怕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也有个人不顾一切的来忘川河边看你,哪怕我也不记得自己的前半生了,但梦里还有人永远在那城前等我,这样一想人间就不算太坏,所以别哭啊,谢遇。”
樊璃捧着对方的脸,那脸上的眼泪怎么也擦不完。
他从没发现谢遇这么爱哭难哄,茫然无措的立在谢遇身前,被对方用力抱着,用力到那颤抖的手像扣进了骨髓。
他低下头:“别哭,公子璃的尽头是阎王,那樊璃的尽头就是你,你别倒下去,你倒了,这段路我就走不完了。”
谢遇:“我宁愿你做个无情无义的人,也不想看你变成这副样子……”
“那你该怎么办呢?”樊璃轻声道,“不这样走一遭,人间就没有谢遇了啊,灶王说他从人们的颂念祈福里重生,可你呢?谁记得你的名字?谁敢向你祈福?”
谢遇咽下喉头的血腥味,仰头望着樊璃。
请神的路没法中止,所以樊璃断骨在徐州城前以及失明的这十年,都是在替龙脉承灾!
冷、暗、痛、病、孤,这就是龙脉正在经历的苦难,若它痛到没法挺过去,必然会有什么地方出现特别大的灾情。
然而这些年整个神州几乎没有什么天灾降临,风调雨顺,四季分明。
这些都是用樊璃的血肉换来的啊!
如今那祖陵地下的龙脉已经快撑不住了,一旦龙脉绷毁,到时候会有什么灾劫落在樊璃头上?
粉身碎骨?
“倘若三千年前的阎王毁掉生死簿是因为它该毁,那三千年后的今天,杀掉十殿就是因为他们该杀——”
谢遇看着樊璃,双目爬满血色。
“你只管在这条请神路上走,龙脉塌了我替你扛,庇护神不来我替你请,天日昭昭,若天不辨善恶忠奸,那就推倒天!”
在那之前,他先血洗十殿!
突然,一声鼓角响彻京都,雪意脚步慌乱的踏着那厚重战声奔入西暖阁。
“王慈心袭京了!叛军昨晚到的,现在已经结成军阵,把京都包围了!”
*
坤宁宫内,王糜背对众人站在那巨幅山水画下,抬目瞧着画上山河。
“从荆州到王都,沿途共四十五座军镇,就这么放他过来了,好得很。”
宫正站在她身边回道:“探子来信说,这些军镇首领有的十年前就被王慈心收买了,有的投靠了魏国,有的是其他九姓的人,至于派出去的青衣卫,全被杀了。”
“造反这么快,定是有魏国的人帮他。”王糜目光斜落在宫正脸上,“叫魏国那两个大座守别乱掺和,这是楚国人的家事。”
说话间,一个青衣卫披头散发的跑进殿内,来不及擦掉脸上的血便噗通跪在地上。
“启禀娘娘,小舅爷要见樊静伦,说见了人就立马撤兵到百里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