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炭似的小猫掏掏耳朵,瞥了樊璃一眼。
这小瞎子长了双狐狸眼,左眼角那颗黑色小痣像故意点上去的,把那张过分精致的脸衬出一股子妖气。
他长得漂亮,所以住在这延年里的猫也不管他那抠搜嘴欠的秉性,都愿意来这破院,等他发小鱼干,和他闲聊。
但他那心眼是真的小如针鼻,一丁点破事就揪着不放,骂人骂猫,什么都骂,心情不好了,连院子里那口水井也骂。
小猫在他这睡觉,他念叨半宿。
这会儿他又在这骂骂咧咧的要和小猫绝交,雪意端着一盆水,脚步慌乱的推门进来。
一束天光随着推门而入的少年照入屋内,阴物们着急忙慌的躲进角落。
“天杀的,进来也不吭一声!”
“太阳差点把我眼睛照瞎了!”
“小大王,你管管雪意吧!”
正和小猫骂架的樊璃听到推门的动静,面向雪意。
“怎么了?天塌了还有老狗顶着呢。”
雪意重重的把水盆放在架子上。
“祖宗,你这样叫你爹不怕天打雷劈啊!你爹殁了!”
第2章 饿了一晚上
樊璃怔了片刻,随即面不改色的坐在床边,双脚悬空晃了晃。
“死就死了,说得这么委婉干什么,害我以为他贪墨了什么东西要连累我呢。”
死了也好,以后再也没人抽他一身血、拿刀子架在他脖子上跪祠堂了。
雪意觉得这话薄情。
什么叫连累?
府中院中俱为一体,老爹厉害,儿子就跟着享福,老爹窝囊,儿子就跟着吃苦!
不过樊璃说得再难听,雪意也找不出半句反对的话来。
樊家这父子俩就是讨债的冤家,自樊璃七岁那年回侯府起,就互看不顺眼了。
南康侯对这个瞎眼的庶出小儿子一惯刻薄,拨给樊璃的衣食比下人还不如,动辄棍棒交加。
据侯爷说,这是棍棒底下出孝子的缘故。
儿子不孝、忤逆尊长,多打打就好了。
樊璃对南康侯这个老爹也没啥好脸色,直呼其名算是客气的,平常就叫他“老狗”。
那年樊璃七岁,也不知道他在外面那七年经历了什么。
总之他被生母抱回来时带着一身伤,什么都忘光了。
他不记得自己有个爹,也不知道自己有个娘。
甚至连自己是谁也忘了。
侯爷提着药去看他。
那时他又瞎又伤,成天到处乱撞,磕到什么石头桌角砍柴刀,旧伤未好便又添一身新伤。
侯爷去看他,手中的药还没递过去,就被闯出来的小孩打了个措手不及。
满地药瓶子滚的滚、碎的碎,小樊璃提着一根铁杖,对着来人又打又踢。
他本来处在弱势,却不给人好脸色。
身无长物,却学不会巴结人。
所以不受大家待见。
然而不等这猫嫌狗不待见的瞎眼小孩成长变好,他生母,也就是侯爷那能征善战的小妾便一头撞死在皇城门前了。
从此那脾气火爆的瞎子就成了小孤儿。
他收敛了些,每天乖乖坐在门口一动不动——他等那皇城门口的人回来。
后来他发现自己等不来对方了,又旧病复发,暴躁上了。
他不知道疼似的在府上横行,侯爷来看他,他一句“老狗”骂去,把本就岌岌可危的父子情给骂了一鼻子灰。
侯爷越发不喜欢他,立马就撤走他身边的仆人,将他打发到这偏僻的西脚院来。
打发他到这里来,是要兴风作浪还是横冲直撞,都随便他,没人管他了。
这院子里有口水井,以前淹死过人,风就从井里往外吹。
这种从内吹向外的风叫阴风,又叫鬼风,吹多了人会生病、中邪,总之浑身不利索。
小樊璃就在这阴森诡异的窄小院子里,长到十六七岁。
去年,樊璃向刻薄的侯爷爹问起自己生母撞死在皇城门口的事。
父子俩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总之没到半碗茶的功夫,侯爷便暴起发作,差点把这小儿子打死。
要不是雪意爹在侯爷身边做事,说得上几句话,拦了几下,把樊璃抱了出来,今日哪还有樊璃呢?
樊璃半死不活的回来后发了几天高烧,在这里自生自灭。
若没有雪意父子俩留心看护着,他又得进鬼门关走一遭了。
他记仇。
所以南康侯死了,樊璃一点不难过。
他问道:“那老狗怎么死的,不会是遭了报应吧?”
雪意连忙道:“祖宗,我劝你以后还是改改这叫诨名的毛病吧!你以为谁都能像侯爷那样耳背啊?得罪了东院的那位,少说要让你断两根骨头!”
雪意没好气的拧拧帕子,给樊璃擦了把脸。
“东院的小狗确实凶猛,动不动就砸东西,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