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沉默须臾,“你可知,这些产业一旦交出来,也许以后,你无法再回到如今的鼎盛了。”
任何繁盛都离不开天时地利人和,叶秋水明白,她笑了笑,不以为意,“盛极而衰,原本也是逃脱不了的结果,我只是在寻求另一个变通之道。”
越来越多异域的香料涌入大梁境内,这一行也渐渐不景气了,再加上近两年天灾人祸很多,以前胡娘子在曲州买下的那一座用以种植香料的山头已经因为时节干旱、蝗虫等灾害,导致香料产量衰减,这些
年原材料价格飞涨,香料铺子进货成本太高难以承受,生意因此开始由盛转衰。
这也是叶秋水这两年,开始尝试贩卖茶叶、毛皮丝绸等货物的原因。
皇帝静默片刻,颔首。
叶秋水在宫里待了许久,官家是个贤明的君主,不会对任何人另眼相看,哪怕只是和一个年轻,没有家世地位的少女交谈,也未曾有一丝不耐。
叶秋水从宫里出来时,已是深夜,宫门早就落锁,但皇帝让跟前最得宠的太监送叶秋水从宫门一侧的小门离开。
太监总管笑容满面,准备了马车,叶秋水受宠若惊。
以后叶女使就是官家面前的大红人了,乃皇商,他们这些做奴婢的,最要察言观色,从官家的态度上来瞧,就知道哪些人要得宠,哪些人要落难。
傍晚的时候,宫里的人出来传话,说叶秋水在太和殿与官家谈事,江泠有些诧异,怕是出了什么事,一直在堂中等到半夜。
门前响起交谈声,江泠站了起来,走上前,巷子里站着几人,叶秋水敛衽一礼,低声说着什么,她对面站着一个白眉太监,笑容和煦,她行礼时,太监脸上适时露出几分惶恐,忙不迭托着叶秋水的手臂,“小叶大人真是折煞奴婢了,以后还要小叶大人多关照才是。”
“哪里,李公公是官家跟前的老人了,我才要求您关照。”
太监微笑晏晏,看到出门的江泠,招呼行礼,“江大人。”
江泠走过来,颔首。
“那就这样了,奴婢们先行告退了,官家还等着我们回去复命呢。”
叶秋水点头,“好。”
几人转身离开,叶秋水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
待人走远,叶秋水转身,看向江泠,问道:“怎么还没睡?”
已经很晚,早就过了亥时。
江泠说:“下人说你进宫了,一直没回来,我记得今夜不是你当值的日子,所以有些担心。”
叶秋水说:“官家找我谈了些话,说得久了些。”
“什么话?”
叶秋水将今日在宫中交谈的事情告诉他。
她愿意用自己的家产去填补朝廷的亏空,筹备军需。
江泠听了,并没有表现出官家与太子都提出的疑惑。
这些钱若是散出去了,可能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她情愿吗?舍得吗?
江泠没有问,因为知道叶秋水一定会选择这样做。
曾经那个在北坊翻墙偷桃,目不识丁,偷窃乞讨的女孩,尽管如今已经富甲一方,家财万贯,但她并没有忘记那个曾经在泥潭里摸爬滚打的自己。
对叶秋水而言,高谈阔论的是她,穷困潦倒的亦是她,因为没有忘记,所以愿意去帮助无数个同昨日的自己一样的人。
覆巢之下无完卵,拥有再多的家产,当国破人亡之时,也只不过是变成了案板上,一条更为肥美的,待宰的鱼。
叶秋水状似忧愁地说:“要是我真的没钱了,以后可怎么办?”
“我养你。”
江泠推开门,毫不犹豫地说。
叶秋水淡笑,故意道:“可是我很难养的,我不会干活,不会做饭,对东西也挑剔。”
江泠说:“先帝以前赏赐过我一些银子,我没有用,都收着,我还有俸禄,我会做饭,会干活,应当……能养吧。”
他说到最后犹豫了,有些不确定,叶秋水现在可挑刺了,他也不愿意让她将就。
可是他的俸禄不多,江泠沉默了一会儿说:“以后可能会请不起下人,但是没关系,那些琐事以前也不是没做过。”
洗衣做饭,晾晒被褥,原本也是二十岁前的江泠经常要做的事情。
叶秋水忍不住笑,抱住他的手臂,“你怎么这么贤惠,我离了你可怎么办?”
“那就不离开,总之都是有办法的。”江泠看着她,镇定说:“你不用操心。”
他的俸禄虽然不多,但养叶秋水应该够了,大不了,捡起老本行,帮人抄书,现在行情应当好一些,怎么说也是工部侍郎啊,工钱应当不会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