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一个男人走了出来,搓了搓手,“小东家,是我……”
“刘叔。”叶秋水放下算盘,“我说过许多遍了,铺子里卖出去的货品不可以次充好,你给我的账目对不上,有三百两的额差去了哪里?”
老刘脸颊一红,没想到自己降低成本,购买差一级的原材料被小东家发现,他还以为自己做的账目天衣无缝。
“小东家,今年气候不好,沉香收成也差,若想要往年那种材质,恐怕耗费的成本都要翻倍啊。”
“宁可少利润,也不能失了诚信,我们做生意的人,以信为本,没了本金,何谈盈利?”
叶秋水将账目合上,声音淡淡,气势却不弱。
老刘脸上写满难堪,涨红了脸。
“刘叔,你也是咱们铺子的老人了,后面的小辈们都看着呢,这事做得不地道,但我知道您一心为铺子着想,情有可原,这事就这么算了,泉州那边我去说,只是下次,万不可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
老刘在铺子里做了一辈子的工,若直接将他赶出,面上只会闹得难看,他年纪大了,去了别的地方也没人要,这次犯了错,叶秋水不计前嫌,还让他继续在铺子干活,一是怕惹恼了他,反倒对铺子不利,毕竟他干了这么多年,熟悉铺子的运作,货物,二是卖他一个人人
情,老刘只会感激不尽,不敢再犯,也显得她仁义。
话音落下,老刘果然抱拳,连连颔首,“是……小东家,小老儿日后不敢再犯。”
叶秋水点头,继续看作坊的账目,任何缺漏她都能一眼看出,假账根本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叶秋水一个一个点人上来,将账目核实,小娘子温声软气,看着不唬人,可目光如刃,锐利难挡,轻易就能将人看穿,因而,没人敢在她面前耍滑头。
今年香料生意不景气,海上风浪多,商船出海少,从番邦运回来的货物比起往年也减半许多。
前阵子因为模仿省城的笑梅香,加上江泠的名气,生意还不至于落到谷底,但与往年比起来,实在差远了,叶秋水看着账目上盈利数字越来越少,神情严峻。
入冬后,叶秋水穿上棉衣,内衬兔绒,衣襟处有一圈毛领,又暖和,又衬得脸庞俏皮,每年腊月,王家都要买一批香,叶秋水亲自挑拣,同伙计一起,送货上门。
一进门,廊下雪粒子翻飞,雾凇沆砀,一张口哈出去的气都是白的,叶秋水团着手,指挥伙计将箱子搬上来。
丫鬟打起帘子,叶秋水上前,抬手行礼,“夫人万福金安。”
王夫人坐在太师椅上,穿着大红色的貂鼠昭君套,头上戴着狐狸勒子,姿态慵懒,又透着华贵。
她轻轻一笑,扬手招叶秋水上前,“好孩子,过来。”
这几年叶秋水忙着做生意,已经许久未曾来过王府了,十二三岁的少女,一天一个模样,几个月不见便长高一大截,王夫人拉着她的手看了许久,笑着说:“真是长大了,和从前一点也不一样了。”
叶秋水扬唇道:“夫人倒是没变,还和以前一样年轻。”
王夫人被逗笑,拉着她坐下,说起家常话。
其他伙计被引到别处喝茶,王夫人问起她的近况,“如今铺子都归你来管吗?”
“胡娘子身体不好,一直在修养,我也就是打打下手罢了。”
王夫人眼中满是赞赏,她虽说着只是打下手,可方才来时,伙计们都听她差遣,叶秋水调读熟练,架势十足,她若没有真本事,那些人怎服她安排。
“你呀,从小就有本事。”
王夫人拍拍她的手,话音刚落,门帘又掀起,一如花似玉的美貌女娘携着风雪闯了进来,“母亲。”
她看着比叶秋水略年长一些,高个子,身形苗条,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王夫人站起,眼眶红了,“绪儿。”
小女娘立刻扑上前钻进她怀里,王夫人紧紧搂住她。
四年前王夫人的一双儿女被她送去京师外祖父家了,王夫人的娘家乃书香世家,极重子弟品行,族中孩子,哪怕资质平平,但也皆知书达理,人品贵重,曲州是个小地方,得不到好教育,王夫人一狠心,将儿女都送到娘家,聚少离多,如今将近年关,兄妹俩都回来了。
分别许久,母女俩一相见就抱在一起哭,王夫人摸了摸女儿的头发,问道:“你哥哥呢?”
“哥哥鞋袜湿了,先去更衣了,一会儿就来。”
王夫人的女儿叫做王绪维,儿子叫王聿章,是一对龙凤胎,今年都是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