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栀子一直没有收回视线, 无声地看着这张愈发熟悉的脸庞, 直到车子脱离车流,进入隧道。
隧道内有着明亮的灯带, 车子高速进入隧道的瞬间,感觉周围的空气摩擦声都变了, 如同进入异世界的通道一样。
那些淡金色的光影落在他的头发上, 脖颈上,微敞领口的锁骨上,像是玉琢的似的。
光将他的头发衬成了深棕的底色, 最外层是淡淡碎金,和阳光的金色还有些区别,这是夜晚才能看见的金色,有强烈的时光交错感。
好像这辆车即将驶向世界的尽头。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和江述月一起走向世界的尽头,该是一种怎样的幸运。
车子最终还是在长啸的风中出了隧道,她的心也随之重重落下,不是坠崖,而是尘埃落定的感觉,无法言说。
下了地库,江述月在前面牵引着她,任由她在自己的思绪中灵魂独处,而不打扰她。
他带陶栀子从地库抄了近路,经过了一个小小的隧道,有种在下水道内摸黑前行的感觉,待上到地面上的时候,窥见花园里路灯的光亮,仿佛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在整个林城,没有一个地方比小木屋更适合讲述些什么。
她邀请江述月进入自己在林城唯一的庇护所,这里的陈设一成不变,变的只有换洗的床单被褥,还有木桌上的鲜花。
她没有使用烘干机的习惯,衣服在洗衣房洗完之后就直接晾晒在了阳台上,开窗透气的时候,清风会把洗衣液的淡香吹进室内。
这似乎是多年前的习惯,那些在福利院的日子里,没有任何闲钱置办任何其他东西的时候,洗好的衣服负责给质朴的房间增香和加湿,那洗衣粉的香味好像是世上最没有罪恶感和愧疚感的的香味。
因为它不是特意花额外的代价买的香氛,而是洗衣服中额外的馈赠。
“请坐,我去烧水泡个茶。”
江述月是第二次踏入这个让她熟悉的地方,但是她却反而有些感到生份了。
以往去藏书阁他给自己泡茶,这一路走来,印象里都是江述月将自己照顾得极好,也不知道她自己原本身上高于常人的独立生活的能力,是否会让他感到意外。
烧水的等待时间里,她有些拘谨地坐在江述月对面,好像是私人领地被在乎的人进入,她不禁开始在心里思考是否有哪里的摆设不合时宜。
分明已经是半夜,泡茶的建议两个人都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好像两人都十分认可半夜喝茶的事情。
水汽萌萌上升,给眼前蒙上淡淡的白了,让一切都泛了色,正如同她略有黯淡的日常卫衣一样。
陶栀子正欲起身,江述月却就近抬手单手拿起了水壶。
那壶身在灌满水的情况下是有点沉的,但是在他的大手里却轻而易举。
这次,在陶栀子的地方,但是依旧是江述月给自己泡了茶。
她思忖了很久很哪里开始,是否应该使用新闻文体突出重点节约时间,但是她脑海中又有许多想说的细节,于是她还是漫无目的地说着开头。
“我的情况在那一批孩子里算有些特殊的,一般福利院院长每一年都会向社会募集爱心人士的资金,在保障了大家基本日常开销之后,多出来的会被用来给有先天缺陷的孩子做手术。”
“做手术的人选需要综合考量,年纪足够小,且有更大治愈的可能就会被优先考虑。”
“本就健康的孩子是很多家长十分乐于领养的,第二梯队才是做过手术的孩子。”
“我还需要变得很乖,足够谦让有礼,不随便大吵大闹,领养人会全方位去考察一个孩子是否有眼缘。”
“我被陈友维和他当时的妻子领养回去了,原本我以为是因为自己足够乖,终于能拥有‘爸爸妈妈’了,但事实证明我错了……”
“陈友维在安州当地是个圆滑事故的成功商人,社会评价很高,为人和善,他从未展露性格暴虐的那一面,但是却在远郊的深山里用多年的时间打造了一个‘乐园’。”
“他管那里叫做‘乐园’,据说像游乐园一样,有各种小孩子喜欢的游乐设施,有吃不完的零食和看不完的绘本和动画片……”
“那对于十岁的我来说是一种绝对的诱惑,每天晚上做梦都在想象那‘乐园’的模样,甚至觉得那里的诱惑程度无异于查理的巧克力工厂,他说他会让好多小朋友和我一起玩耍,让我不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