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心来证,这对于一个法家之人来说,就像是要拷问他们的道心本身一样的痛苦而艰难。
毛小豆也不是没想过去用律令术来解决,就像他那天威胁过阿拓的那样。可是需要用心来证的事情自然也要对着心来问。这并非如同之前他随意命令阿拓闭嘴或是开口这些简单的事情,他需要做的是剥开阿拓所有的精神外壳去窥探他真正的内心想法。
身为兵家传人的阿拓虽然不知法家的手段,但是本身精神的强度不会低于毛小豆,即使阿拓不作任何抵抗,那段律令术施加在他身上的过程几乎等同于在精神上直接对着阿拓用强。
而若阿拓有些许反应,那毛小豆要让律令术有效就必须在精神上同阿拓的精神搏杀,摧毁对方的一切防御后再行用强。无论是上述哪一种,要毛小豆在没有任何证据的前提下直接对着阿拓出手那就是知法而犯法,这种违背本身道心的事情毛小豆一样都做不出来。
于是事情只能卡在原地,而毛小豆只能像是一个最最贪婪的索取者那样对着阿拓伸出手,而阿拓只是小心地接住了他的手防止他动作太大从马上跌下去。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你我之间天生的怀疑只在于你是鲜卑人,而我是汉人。但说到底这也不是能由你我决定的事。我甚至不知道要你怎么去证明自己,说你不是鲜卑人吗,那又怎么可能?说你要为了汉人去对着鲜卑人刀剑相向吗,那听上去只是显得你更卑鄙而不可信任了。”
“也许从一开始对你我来说更好的选择就是让你离开虎牢关,你要留在汉人地界当个普通人也好,你要回去北面重新当你的鲜卑人也好。那就轮不到我来纠结一个鲜卑人在虎牢关究竟会变成怎样的问题了。可是现在,无论是否是你的本意,你都已经是个兵家的人了,那我就不能放你离开了。你要么为我所用,要么……”
毛小豆突然间陷入沉默,但其实他们俩都知道他想说什么,其实那句话在那天他们从鬼谷回虎牢关时他已经在满腔愤怒的驱使下冲动地说过了。以他们两个的记忆力,也不至于当成那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就当是我贪婪又多疑,而我看我自己亦是如此。
就像你和我父亲说过我的那样,在我心里还是把守住虎牢关当成是我一个人的事,是我刚愎自用不知信任他人。你可以选择仅仅做你一个亲兵分内的事,或者,你就用你能想到的所有的方法向我证明,证明是我多疑,证明你是真心,证明我们可以一起守住虎牢关。”
阿拓再次看见那个脆弱的表情从毛小豆的脸上一闪而逝。
这个生来就仿佛被决定了一生宿命的人,这个整个人生的成长轨迹都在为了虎牢关而牺牲的人,这个甚至都没见过他在守的虎牢关到底是保护了怎样的大好河山的人。阿拓开始明白自己当时想替他挡下的究竟是什么了。
所以那天的阿拓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握紧了毛小豆向他伸出的手。
第44章
“它们就只能找到这里为止了?”
毛小豆看了看身下已经在附近转了三圈的马,又看了看阿拓身下那匹情况差不多的马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它们说附近有太多了,所以分不清了。”阿拓边说边用手拍拍自己和毛小豆的马安慰它们边顺便回答了毛小豆的问题。
毛小豆抬眼看了看远处已经依稀可见的城门口,因为一切果然如他们所料的那样而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毛小豆过往的喜怒不形于色更多靠的是强行的自我压抑而不是城府,但是以往并没有什么人能让他觉得可以不用压抑情绪,哪怕是对着毛将军他也依然是那副没什么反应的样子。然而当他面对阿拓,也不知道是因为他是第一个叫自己“德衍”的同龄人,还是因为自己决定开始考验他和潜意识地想要证明阿拓可以被相信,毛小豆所泄露出的缝隙里面渐渐地带上了一些名为个人情绪的东西。
“我们还怕冤枉了人家,可是人家的马都送来许昌了。”毛小豆的恶意在他的语气里丝毫不掩饰,而本来一件会让他觉得气到内伤的事情,因为把这些气愤用恶意宣泄在语言里了,就仿佛感觉起来好了那么一些。
“都到这了,还是进去看看吧。”阿拓也大概能解毛小豆在气什么,他们在前线一刻不敢放松地守着边关,后方的人却私通敌方偷运军马,真是死不足惜了。
“我们先去找个客栈落脚还是先去城内其他地方转转?”
毛小豆抬头看了看尚早的天色:“先去市集看看吧,打听打听有没有来贩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