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先帝驾崩,新帝又只知玩乐,徐司空他们光要撑住政局平稳就已经费尽心力了,我们这些外放的军人都只能自生自灭。不是我们赢不过胡人,是汉人放弃了我们。”
时光飞逝,距离上一次胡人兵临虎牢关下已经过去十四年了。在这十四年里,刘裕果真成了汉人的真命天子,曹家拿了刘家的天下,司马家又篡了曹家的位置,最后刘家的人屠尽了司马家的后代。
天下事永远都是一个循环,朝局如此,战局亦如此。
就如拓跋珪曾经判断的那样,刘裕称帝后励精图治,逐步启用出身寒门的有能之士,不让他们的才能仅仅因为门阀之见而被埋没。世家垄断朝政的状况一旦得到抑制,从前大量流入世家内部的利益重新向朝廷倾斜,当人员和资材都重新累积到一定的数量后,刘裕于是就有了北伐的底气。
一边是汉人终于止住了长达百年的颓气,重新构建起了自己的民族自信;另一边则是胡人因为之前虎牢关的那场战役损失了十几万优秀兵力,于是双方的攻守形势在这十几年间逆转,变成汉人在北伐,胡人在防御。
可惜继位胡人皇帝的拓跋嗣依旧是正统的兵家秘传,哪怕是只能采用守势也一样跟刘裕周旋了多年。但刘裕毕竟是拓跋珪他们那一代的人,纵使还有壮志未酬,但身体终于还是撑不住了,在去年年中撒手人寰,成了古往今来又一个在北伐路上倒下的英杰。
刘裕一死,拓跋嗣等着的机会终于来了,大魏这些年重新积攒的实力一次爆发,不过几个月功夫就拿下了兖州、青州各郡县,然后由皇帝亲征带领的鲜卑人的大军又一次兵临虎牢关。
然后不出意外的,一路高歌猛进的鲜卑人被汉人挡在了虎牢关下。对此拓跋嗣倒是没有大怒着斥责他的将军们无能,而是干脆地在他们上次退兵的地方安营扎寨准备稳扎稳打,这大营一扎就扎了将近半年。
“报,今日前线司空组织了一场佯攻,但虎牢关应对得当、士气高昂,看起来战力并无明显消减。所以司空当即鸣金撤兵,继续以围代攻的策略。请问可汗,有什么军令要传达给前线各部吗?”
“咳咳,战报拿来给我看看。”
“是!”
拓跋嗣一边咳嗽一边在看前线的几份奏报,而一旁等待的官兵则神色如常,似乎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可汗身体抱恙。
按说拓跋嗣和毛小豆如今都是还不到四十的年纪,比起当年他们的父亲们在虎牢关上遭遇时还小了那么几岁。这种年纪应该正是春秋鼎盛,体力经验各方面都达到巅峰状态才对。但无论是毛小豆还是拓跋嗣,两人现在的脸色看起来都比不过当年的诸葛承,甚至也不如当时已经命不久矣的拓跋珪,这也是他们这些年里反复动用秘法造成的后果。
本来拓跋嗣和拓跋珪同是兵家出身,他这一路走诡不走杀,受阴魂反噬的后果其实还应该更小一点才对。
但问题是他年轻时胸口上受过的那个几乎致命的箭伤,当时就被诸葛承断定肯定会留病根的地方,这些年在他不停勉强自己身体的过程里一次次加重,到了如今,哪怕日日以汤药续命,拓跋嗣都知道离他下去见他父皇的时间恐怕也不会太久了。
所以有没有毛小豆发下的那个誓都无所谓了,当年拓跋珪没有完成的事情,拓跋嗣觉得自己至少得往前推进一点点,哪怕只是拿下虎牢关和司州,之后来不及拿下整个汉人的天下,他也足够去黄泉地下和他的父皇交待了。
2.
“今天你们去检查过那处水源了吗?”
“检查过了,依旧是断水的状态,虎牢关内的那口井保证是打不上一滴水的。”
“那到今天是一共——”
“虎牢关已经断水半个月了,可汗。”
“咳咳,知道了,你下去吧。”
拓跋嗣开始一点点翻看这半个月的战报,时不时的咳嗽弄得他的喉咙很不舒服,当他随意端起放在桌案上的茶抿了一口后突然间盯住水杯愣了一会。
如今的虎牢关里,连这么一杯满盛的水都是奢侈了。
拓跋嗣从没怀疑过虎牢关将士们的战力,毕竟如今虎牢关上正当年的将官们都是在他还在虎牢关那会从的军。同时受过诸葛承、毛小豆和拓跋嗣三人调教的部队怎么说都能排到当世前列,因此哪怕没有毛小豆坐镇指挥,却依旧打得有模有样。
就如同拓跋嗣作为北面的指挥目前却还从未出现在战场上那样,毛小豆这个南面的指挥也没出现在这些战报里。拓跋嗣猜测,除了他想在总决战前避开那个誓言的应验之外,更多的原因恐怕是源于律令术的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