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
阿拓怕毛将军这样下去会出意外,也不管这样是不是失礼,就伸手揪着衣服后领把他探出城墙的身体又给拉了回来。
被强制拉回来的毛将军的情绪已经完全崩溃了,他背靠着城墙慢慢滑落直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双手紧紧握着手里的酒壶,头埋在臂弯里,从阿拓的角度虽然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却依旧能清晰地听见他一阵阵啜泣的断续声响。
“您喝醉了,我扶您回去?”
痛哭流涕的毛将军带着一张丑态百出的脸抬起头看了阿拓一会,然后他从阿拓的脸上移开视线后又呆呆地看着天空。
“老天爷……看着我们这样打来打去,你是不是觉得特别有趣啊?!”
“伯父!”
阿拓试图呼唤正在发酒疯的毛将军,但明显没有任何效果。毛将军推开凑在他身前的阿拓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仰着脖子死死地盯着天空。
痛哭的余韵让他的呼吸断断续续,偏偏冬日的寒冷又让哪怕最细微的呼吸都能被一小团吐出的白雾清晰呈现。阿拓有点担心地看着这些毫不规则的白气,内心莫明闪过一个奇怪的想法,这位将军会不会就一直这么哭到背过气去为止?
而此时的毛将军眼里却没有一旁正在为他担心的阿拓,他只是一心沉浸在自己和老天的对话里。年节时分的天上看不见月亮,只有那些星星们微弱又倔强地维护着天空最后那一丝的光亮。而这些微弱的光芒并不足以唤起人们内心的希望,它更像是大火余烬里最后那些星星点点的回光返照,对于了解真相的人来说,等死的过程甚至比起死亡本身更加可怕。
“如果胡汉相争就是你的天道,这又算是什么道?你的道难道都不用给人活路的吗?!”
“伯父,新年里多少还是慎言的好,以免招了忌讳。”阿拓虽然也没多相信这些,但总还是觉得能避就避,何必对着忌讳硬来。
“忌讳?你还会怕这个?”毛将军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望向阿拓,一会后又渐渐变成了一个轻鄙的嗤笑,他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甩开想扶他一把的阿拓的手,然后顺势指向了自己背后的天空。
“你难道还对这个上天抱有什么指望吗?”
“胡人有胡人的野心,汉人有汉人的骄傲,如果用各为其主这点去想的话,哪边又真的能算是完全错误的那一个?可是天下只有一个,胡人不想放弃,汉人还要坚持,那除了两边打起来然后一起死很多人之外,我们难道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明明是上天创造了你们胡人和我们汉人,它却又不给我们一个方法让我们太太平平地共处于这块土地之上。你觉得对着这样一个无情的上天,光靠不犯它的忌讳,它就会放过你吗?”
毛将军边说边想再来上一口酒,可惜这会酒壶早就已经空了,可见这个新年打一开始就对毛将军不太友好,在诸事不如意这点上连壶酒都能来凑个热闹。
“上天它只会一再地逼迫你,直到你试过所有的路后发现哪里都是死路一条,它但凡是有一点点的慈悲,这世上就不会有这么多人和人的不同以及族与族的征战,也就根本不需要有什么虎牢关将这些人硬是分开!!”
否极的后面是泰来,痛哭的尽头当然是大笑,毛将军开始没来由地笑了起来,可是新鲜的笑意才上嘴边时眼角的眼泪却还没来得及风干,所以阿拓只能目睹着他带着这种怪异的样子一个人孤单又倔强地仰望天空。
“天道,呵,什么天道?!”看了很久的毛将军好像是终于想明白了。
“这该死的天道什么时候在意过我们的死活?所以去他的狗屁忌讳,老子一点也不在乎。听见了吗?老子一点也不在乎!”
毛将军将手中空了的酒壶拼命地丢向上天,想当然的,那壶连对方的边都没触及就落回虎牢关的城墙上,连同毛将军的哭泣和大笑一起摔得粉身碎骨面目全非。
“看见了吗,阿拓,上天就是这样,你哭你笑,你生你死,与它何干?所以如果不想像我这样一腔悲愤无处申诉的话,还是趁早习惯起来吧。”
220.
阿拓总觉得自己听过类似的话,但毛将军已经确实喝醉了的话,也就并不能太去深究他到底是在讲什么了。好在毛将军到底也没喝太多,发了这会酒疯说了这么多话、又哭又笑又吹冷风的,好一会后总算是清醒了一点了。
智回归了些的毛将军大概也意识到刚刚自己那通发泄是有多丢人了,于是他只好默默转过身走下城墙。虽然脚步还有点打晃,但大体看起来没什么问题,阿拓因此就没有再凑上去硬要戳破对方那临时拼凑起来的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