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后司娘子非常满意。郁卿给她改的衣裳,比宫中统一的制式更能体现她身姿丰纤有度,却看不出改动痕迹。
这日过后,和司娘子关系好的歌舞伶人们,有时也来找郁卿改衣裳,帮她教训了好几次嘲讽她的人。如今下院的奴婢们都对她恭恭敬敬。
郁卿找了个借口,拜托司娘子留意状元郎薛廷逸的消息。司娘子应下后,蹙眉问她:“你是怎么落入花籍的?”
郁卿抿唇:“判我的人不分是非。”
司娘子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你随便习个简单点的舞,我给你安排进上院宴前歌舞。凭借你这脸这身段,往京都王公面前那么一站,那些人抢着要出重金为你脱籍。你脱籍后好好在榻上下功夫,吹个枕边风,把男人哄开心了救你家人,不就好了?”
郁卿满脸尴尬,僵硬地缩头道:“不行,我做不到。”
司娘子骂道:“真是不上道,方法都告诉你了,你自己看着办。要不你就一辈子扫灰倒水的命!”
郁卿不赞同,诚恳道:“扫灰倒水虽然累,但能和你无拘无束地聊天,我还挺高兴的。”
司娘子绷不住笑了出来,轻轻拍了她一把:“你这人真是……”
雪英得知她被送去了宜春苑,十分震惊,她原想薛夫人独得圣恩,能带着她鸡犬升天。谁知圣恩去得如此快,她甚至不明白薛夫人如何惹怒了陛下,竟要被送去那种地方。她去见了郁卿一次,远远站在宜春苑外,不愿靠近此地,将她缝的几只布偶给她,冷淡道了声保重。
郁卿数了数布偶,发现少了一只,只当掉在哪里了,也没在意。
到了踏春宴那天,教坊上下忙得马不停蹄,郁卿也一直不停地洗舞姬们的衣裳,鬓发碎乱,浑身上下都是浓郁的皂角味。教习抓住她和几个下院奴婢,让她们赶快送落下的舞扇去前宴,郁卿抱着大箩筐赶路,从东苑一直走进长安宫,半路上猝不及防地看见了谢临渊。
她还没看清楚,就赶忙低下头去,与众奴婢伏地行礼。
谢临渊正与几位公卿王侯说着话,从宫道上走过。众人衣摆带起春日桃花的香气,似是刚从宴上下来。谢临渊自郁卿等人面前路过,没有半分停顿,应该没看见她。
待他走远,郁卿缓缓松了口气。暗自遐想,疯子的兴味来得快去得也快,或许他已把她忘在脑后。
等她得了薛郎平安的消息,就央求司娘子帮她偷偷逃出宫。
送完扇子后,郁卿又被拉去做杂事,等到傍晚都没闲下来。春日晚宴尚未结束,众人月下赏花。
郁卿累得腰酸腿痛,好不容易找了个偏僻角落,偷偷歇会儿,树丛后又走出一位衣着贵气的少年郎君。
“你过来。”他倚着树,朝郁卿挑眉招手,“来这儿。”
郁卿脑袋发晕,只得起身,慢吞吞走过去行礼:“奴没有故意偷懒,大人能装作看不见么?”
少年郎君捧腹大笑直道好。郁卿被他爽朗的笑声感染,唇角也扬了一下。
少年歪头道:“我今早在内宴上就瞧见你了,你是宜春苑的吧,你叫什么名字?”
郁卿垂首:“……红流。”
“我姓牧,名放云,放牧云野。”他眼睛弯弯,“先说好你别叫我牧大人,我爹才是牧大人。你叫我云郎就好。”
郁卿点点头:“云郎,那奴先去干活了。”
“唉别走,等等!”牧放云上前一步,急切地拦住她,脸上浮现一丝红晕,从怀中掏出一对油纸包的鸡腿,“你……你吃东西了么?”
郁卿还真得很饿,从早跑到晚都没吃东西。
四下无人,唯有春枝在静谧的夜中轻轻摇曳。
郁卿的脑子和胃交战三百回合,最后被鸡腿的香气战胜了。
两人蹲在树下,郁卿狼吞虎咽啃完了鸡腿,牧放云又拿出一只雕花描金竹筒递给她,里面是宫里酿的淡竹酒,郁卿喝完后,还是有点饿。
牧放云没想她饿成这般,蹙眉道:“宫里是不给你吃饭吗?不若我向陛下讨个恩典,把你要过来。我爹是范阳节度使,在我们牧家可没人会苛待你。”
说到此处,他偷偷去瞄郁卿的神色。
这一侧目,他看见不远处的树影下,好似有一抹衣角,一闪而过,彻底融进夜色里。
牧放云揉了揉眼睛,疑心自己眼花了,就听郁卿叹道:“多谢云郎好意,奴已经嫁人了。”
一瞬间,牧放云心要碎了。
今早他瞧见郁卿时,整个人呆愣在原地,心间酥麻,好似有蝴蝶在里面扑扇。让他整日魂不守舍,视线一直在人群中追随着郁卿。好不容易看见她单独出来,想到她或许没吃东西,赶快命人取来油纸,跟上了郁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