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被疯子纠缠久了,连正常生活都过不了了。
她赶它走,挥了好几次手,那灰雀却站在窗前,迟迟不肯离去,偏头静静望着她。
郁卿愣神间,却让它趁机跳进了窗,沿着窗台慢慢跳了一圈。最后回头看她一眼,展翅飞入天星遥远的夜幕中。
第二日她醒得格外早,天尚亮起时,京都笼罩在暗淡的青色中。院外响起了敲门声,郁卿披着外裳,开门却看见了杜航。他背后是两架外表朴素的马车。却有十男十女或坐或站,隐隐呈包围之势,护卫马车。
郁卿不解:“这是做什么?”
“请郁娘子先上车。”杜航的神情比以往更严肃。
郁卿从善如流,坐上马车才发现这里有床有案几。俨然一幅远行的准备。
她上车后,马车就行动了。
“我们去哪里?”郁卿怔愣片刻,忽然意识到什么,抬眼问,“陛下呢?”
杜航沉默许久,低头抿了抿唇。
他的嘴一张一合,但说出的词却让郁卿迷茫——
“陛下……已于昨夜驾崩。”
“你说什么?”
“陛下于昨夜子时驾崩。”
……
这次郁卿完全听清了,杜航反复说了三次。她扭动着僵硬的脖颈,曦光映亮车厢的方窗,照在她的脸上,紫檀案上,席上织锦的花纹是桃与牡丹,此刻她看任何事都觉得陌生。
若是谢临渊死了,她以为她会至少会难过两天,然而,她心中竟无动于衷。杜航就在眼前,她真想问问谢临渊到底怎么死的,却没有勇气开口。
郁卿嗯了声,转过头。
身后书架上有许多游记和话本,有几本她在从北地回来的路上读过,那时她躺在榻上,看一会儿睡一会儿。书盖在脸上,谢临渊拾起来,待她醒后,他指着书皱眉道:“你口津全沾上面了。”
郁卿可一点儿也不信。
他惯会故意让她难堪。
“真死了?”郁卿取下一本书,又放回去。
杜航静了片刻,第四遍重复方才说过的话。郁卿听得耳朵起茧子,掀开窗帘,朝日通红灿烂,今天是个艳阳天,和她的心情一样,没有半点阴霾。她甚至发自真心感觉放松和解脱。好像逃出一个巨大的牢笼中,松开手中的栓绳,风筝高飞,天地间再也没有束缚她的东西。但实际上她也没获得什么自由,反而需要发愁会不会天下大乱。
“所以我们现在去哪里?”她问,“不要告诉我去殉葬的路上。”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只有郁卿自己笑了出来。
杜航解释:“陛下生前曾有一段时间招揽天下道释奇人,亲自寻访过蓬莱东山一处道观。此观传承千年不断代,盖因蓬莱东山地势奇险,山中地形错综复杂,一旁又有更便捷的水路可走,没有翻山的必要。因而各朝历代大乱时,也不曾波及此处半分。陛下料到驾崩后,朝臣唯立不及十岁的六皇弟,幼主难坐江山,宗室世家定要争权夺位。难说今后会是什么样。陛下忧心郁娘子安危,早已秘密修建了一座宅邸在蓬莱东山观旁,命我二十人终生待命,若他有一日驾崩,我们的任务就是送郁娘子上山躲避。直到战乱平息。”
郁卿无语至极:“不是说要我殉葬,跟我一起葬在白山镇吗?怎就变成了随意说说。果然这人嘴里没一句真话,像他这种出尔反尔的人,实在让我信不了一点。我们还是回去吧,让我亲眼看一下,免得他醒来告诉我们都被耍了。”
“郁娘子。”杜航欲言又止,“你真想为陛下殉葬吗?”
郁卿忽然想起,谢临渊威胁她要殉葬时,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人是不是要死了,却从没担心过她也要跟着死了。
或许她内心深处清楚,他不会让她死。
郁卿不愿意做这种事,而他也能猜到她不愿意,所以没有实施。
尽管谢临渊真的很想让她陪他进棺材。
那可不叫殉葬,那是一种生同寝死同穴的愿望。若此刻她死了,谢临渊必定会给她殉葬。
……太荒诞了。
她从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
郁卿忽然问:“你怎么知道陛下驾崩了?你亲眼所见?”
杜航颔首道:“御医最后一次看诊,陛下已经没有脉搏了。”
“没有脉搏也不一定死了呢?万一是什么心脏骤停呢?”
杜航愣在原地,他不懂医,没想过还能如此。
郁卿张口就来:“就算不是心脏骤停,万一他诈尸呢?咱们还是回去吧,让我亲眼确认一下。路过爆仗铺子记得给我买两根,再给我买一套红衣裳,祸害死了我得穿红衣戴红花,在他床头放炮庆祝,拉个漂亮男子拜堂成亲给他看。说不定他一怒之下就被我气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