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宋将军说得对,不是每一匹狼都能被驯服。给她的时间太少了,她太沉不住气了,若是今天没跑,或许也不至于死得这么早。
她只是坚持不下去了。她不得不承认谢临渊是有用的,若非他每晚都来挨打,她早就在压抑中成了行尸走肉。
但她永不后悔赶走谢临渊。
郁卿浑身僵硬,无法动弹。上一次如此惧怕,还是八年前的冬末春初,在小院中被一只狼吓到。她经常能忘记不愿想起的事。林渊曾说她这么怕,今后该怎么办?
郁卿不以为意,她只想当平凡人。在这个世界上筑起一个避风港,有安稳的生活,有亲友有爱人,彼此关心,相伴快乐到老。
她谁也不惹,也不争权夺势当大官上战场,要什么胆量呢?
林渊冷笑一声,说:“我教你。以后谁欺负你,你就杀了他,踩着他的尸体往上。”
他取出短刃,让她握住。而他握住她的手,引导她无力的手臂,以这种角度……
郁卿屏住呼吸,睁大眼。
曾经发麻软绵的手臂,在一次又一次扇他巴掌,锤他脑袋,用刀划开他心口时,渐渐生出筋骨。让他那年使出的力劲,穿过八载岁月,终于传达到她的手心。
她像他一样静止,狼面朝她咬过来的瞬间,扬手卡在下颌,举起短刃,刺进喉咙,刀锋向左转开——
以他的角度,用他的力道。
鲜血喷涌,如天女散花,瞬间溅她满身!
郁卿尖叫出声,迅速捂住自己的嘴,猛得推开倒在她身上的牧峙。
他死不瞑目,瞪大的眼中还残留着浓浓的震惊,似是完全没想到,郁卿不止敢扇人耳光,还会从腰间抽出一把薄刃,敢一刀割破他的喉咙。这一刀看似简单,却是千锤百炼后的角度和力劲。他至死才明白自己太轻敌了,北凉人的弯刀永远砍不断他的脊梁,他败在柔弱女子的小匕首上。
郁卿一动不动,呆呆地僵在原地,亦不敢置信自己杀了牧峙。
帐外忽然起了大风,雷鸣阵阵。
满帐烛火随雷声震颤摇晃,郁卿手脚冰冷到麻木,想站起来,却找不到自己的腿。
她依然维持着高举匕首的姿势,直到手臂发酸,短刃跌落在地,她才颤着手,缓缓摸到匕首柄。
刃上血被一滴滴水珠洗开,郁卿看见上面映出自己流泪的倒影,以及匕首根刻着的小小“渊”字。
就在此时,帐外传来熟悉的声音:“阿耶,你在吗?”
还没等郁卿扭头,帐帘就被掀开,牧放云钻了进来。
他一抬眼,无法动弹半分。大帐混乱,鲜血横流,
郁卿满身满脸的血,半靠在床边,手持一把短刃。
而他的阿耶倒在地上,被一刀割喉,已经咽了气。
“你——”牧放云浑身发抖,震惊愤怒悲痛一齐涌上喉咙:“是你杀我阿耶?!”
郁卿浑身一激灵,被少年的怒嚎唤醒。
她缓缓站起身,手执匕首,一步步走到他身前。
“你……为什么……”牧放云悲愤不已,整个人像被撕裂。
郁卿静静看着他,觉得自己还没从杀人的震惊中脱出。有一瞬间她很羡慕牧放云,有最爱的阿耶,阿耶最爱的人也是他。为了他的未来,牺牲良多。
第一天认识牧放云,郁卿走在树荫下,听着十七岁少年不停缠上来,每句话都带着阿耶,她只问了一个问题:“若你阿耶不同意你与我交朋友,你会怎么办?”
牧放云安慰她没关系,大不了跪祠堂求阿耶。
她遂明白,牧放云羽翼未丰,还不到能共渡风雨的时候。所以她说:“若你阿耶反对,我们就撇清关系。”
当时她真应该问:“若你长大前,你阿耶强娶我,我又杀了他,你会怎么办?”
牧放云浑身颤抖,跪在牧峙身边,眼瞳涣散。他猛地扭过身,目光中充满恨意,盯着郁卿:“你为何杀我阿耶!”
郁卿嗓音低哑,声音微弱却冷静:“他想强迫我。”
“你可知他是范阳节度使,镇守边关的封疆大吏!大虞数万万百姓都要靠他免于被烧杀抢掠!你杀了他,北凉人来袭该怎么办,你想当千古罪人?!”
郁卿轻声重复道:“他想强迫我。”
牧放云忍痛流泪道:“你都是牧夫人了,何来强迫一说!”
郁卿忽然不想再和他理论,扭头就要出帐。
牧放云冲过来拦住。
她猛地抬头,举起匕首:“走开!我能杀你爹,自然就能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