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放云顿时豪情万丈,得意地亮出一口白牙:“我们家人都好酒,百杯千杯都不脸红!”
郁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又咳了咳。
牧放云被看得发慌,恍然发现自己的手,还贴在她柔软单薄的脊背上,猛地缩回来。
郁卿笑了下,转移了话题:“你要回平州?”
范阳节度使常年住在平州,郁卿进边关后,听过一些人说起。
牧放云欲言又止:“我……是个闲人,去哪儿都可以。我爹在平州布兵应战北凉。他叫我来此地看看战马,总之看也看过了,横竖也没别的事了。你要去哪儿,我可以和你结伴走一趟。”
郁卿好奇,歪过头问:“那你爹知道你不回家,到处乱跑,会生气吗?”
“大不了被揍一顿呗,我爹就我一个小子,他才拿我没办法。”
郁卿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牧放云也拿不准她在想什么。这是他第一次想方设法讨好一个女子。若是兄弟,他会直接搂住对方的脖子,告诉他咱俩如此投缘,小爷请你吃香喝辣,带你听鼓戏,夜爬平州最高的佛塔,坐在塔尖上喝酒畅谈到天明,把敲晨钟的和尚气个半死。
显然他没法对郁卿这样做,又怕做错事,说错话,惹她不高兴。所以只好沉默下来,等她先开口。
但若她愿意和他去平州,哪怕只是住在平州城中,他可以常常找她玩,夜爬佛塔,看和尚气得半死。
这么想着,他竟不小心说出口:“你愿意跟我去平州吗?”
说完他攥紧了鞭杆,赶忙补充道:“若你有其他事,那也无妨,你不必迁就我,我就想和你交个朋友——”
“我还没决定去哪儿。”郁卿打断,犹豫道,“所以……我不能答应你。”
因为怕你受我连累。
牧放云两眼一亮,小心翼翼道:“那去平州?”
郁卿垂下眼,背在身后的手无意识攥紧:“为什么?我是个大麻烦,我什么都不能带给你。”
牧放云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得知她嫁人后,他本来已经放弃了。可现在她明显不是有夫之妇,他知道不该惹麻烦,若让他就此放手,他又不甘心。
最近北凉卷土重来,北方十三州安危皆系于他父亲一人身上。天子都得倚重他父亲。他身为范阳节度使唯一的儿子,什么麻烦不能揭过?
他又不是不知,宜春下院的奴婢,通常都是连累进去的女眷。郁卿根本不像伤天害理之人,哪个狗官判她进去的?真是混账东西。若让他知道这个混账是谁,他要狠狠揍一顿!
“我不怕。”牧放云灌了一口酒,道,“我家不是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我太公是平民,跟着高祖皇帝做了骠骑将军,但没封上侯。我爹上战场用血肉换了今朝一切。他说世上没白来的好事。怕麻烦的,都是一事无成的孬种。”
秋阳穿透枝叶,光影浮动,在他眉眼间晃动。
也忽然在郁卿心间晃了一下。
她走在牧放云身侧,看赤骥马的尾巴左右甩动,赶走飞虫,竟和他走路时马尾甩动的节奏完全一致。牧放云也发现了这事,非但没捋平发尾,反而更得意地甩着头和赤骥称兄道弟。
赤骥马瞧他这疯癫模样,给他背上甩一尾巴。
牧放云嬉皮笑脸,扭过头问:“会骑马么?”
郁卿摇头。
“我教你,来,踩马镫。”牧放云伸出手臂,搭上郁卿的掌心。
郁卿伸出脚,踩上铁蹬,抬头望着比自己还高的大马,刚一犹豫,就听他在耳畔的声音:“得罪了。”
后腰撑上少年劲瘦的手,刹那一推,她猛地跨上马背。
郁卿心跳一漏,惊呼出声,两只手紧紧攥住鞍头。
牧放云握着缰绳,笑得前仰后合,安慰她:“没事没事,第一次骑马是这样。”
赤骥马打了个喷嚏。
郁卿呆住片刻,忽然也忍不住笑出声:“拉我走走!”
少年牵着缰绳,拉她在边关的小径上走起来。夹道是垂榆和矮灌荆棘,远处有连绵起伏的矮丘,金色长草匍匐在风中。
郁卿望着远方,忽然问:“若你父亲嫌弃我,反对你交我这个朋友呢?”
牧放云一愣,好似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从小他想做什么,他爹都会答应。横竖就是求多久的事。
“他不会反对的。”他想了想,摆手道,“若真反对……我多去求求便是。你放心,他看上去严肃,实际可心软了。我有次砍了一个平州纨绔的脑袋,他罚我跪三天祠堂,第二天偷偷让奶娘给我塞了个软垫,第三天就找借口把我叫去军营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