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卿没再说话,这种儿子和爹谁厉害的话题永远争不明白。今年刘大夫的儿子也随军去了,镇上只有他一个大夫,因此他说得自然都对。
施完针后,刘大夫又抽出一柄锋利的刀,割开林渊的腿伤放血。
旧伤再添新伤,郁卿好像自己的腿也跟着一起痛。
刘大夫看她站在旁边龇牙咧嘴,赶她去和药童煎药。
处理完伤口又喂了药,好一阵折腾到下午。
谢临渊躺在小榻上,面如苍白的玉石,长睫静静垂落阴影在眼下,随着浅淡的呼吸微微颤动。
郁卿伸出手,指尖触碰他眉眼,他这样好的容貌气度,天生就能教人以为是个声名显赫的英杰。怎会默默折在一个无名的小乡村。
原著的作者太不公平,为何把男主角安在虚伪冷漠的建宁王头上?
郁卿愤愤不平地想,若故事之外还有故事,林渊一定要功成名就。
她也要摆脱建宁王的桎梏,然后和林渊一直一直在一起。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郁卿坐在矮凳上,不知何时,脑袋趴在榻边睡着了。
当夜她就起了高烧。
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人将她挪到榻上,冰凉的手触碰她额头,念了什么又离开。郁卿贪图那一片凉意,呢喃着让他别走。
恍惚之间,刘大夫怒斥声好似响起:“你家娘子可真是厉害,绳子都嵌进胳膊的肉里了也要把你送过来,大雪天里走这么久,力竭而死听说过没?手脚再冻一会儿就冻掉了,你看看她……”
郁卿极力想说些什么,出口确实含糊不清的哼声。
这一夜她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梦见她其实已经死在风雪里了。清晨镇上的守卫发现她的尸体和林渊紧拥在一起,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而自己以灵魂的状态站在旁边流泪。
郁卿又梦见林渊的眼睛和腿伤都好了,说带她回家,可他们走了很久,路过许多城镇,却总也走不到江都。
最后她梦见自己回家了,一睁眼发现老师还在讲台上念叨。午后的教室闷热,黑板上书写的粉笔吱吱呀呀,同桌昏昏欲睡,原来一切都是一场梦。
梦里好像有一双手为她轻轻拭去眼泪,又喂她吃苦苦的水。郁卿不想吃,他还要掰着她的下巴喂,用不耐烦地语气哄着她。
郁卿好生气,想睁眼看清他是谁,眼皮却似千斤重,恍惚间又睡过去了。
这场雪落了整整两日,一半屋门都被雪封住。白山镇外甚至有不少地方都闹了雪灾,人们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定是上天降下的兆象。
白山镇下的还算少,人们忙碌着铲雪除冰,又过了两三日,雪才渐渐化了些。
郁卿醒来时,只觉得手脚酸软无力,不似长在她身上。陌生的屋子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张小床,一个只旧柜,一桌一椅。床铺被热墙哄得暖和,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药香。
她唤了声:“有人么?”却发现嗓子干哑,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坐起身揉了揉脸,渐渐清醒不少,甚至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林渊又怎样了。
她穿好棉衣,打开屋门。
白雪融了天光,霎时映入进她眼里。
郁卿眯起眼往外看去,庭院中有一树,冬枝低垂,冠着饱满的白雪。年轻郎君单手扶过粗糙树干,惊落碎雪荡在冬风里,茸茸落在他衣角。他阖目静立,与玉树琼花相照,确可谓风流缊藉,令人观之自惭形秽。
听见屋门声,他停下脚步,转头望向她的方向。
郁卿没读过太多书,一想到她将与林渊这般郎君携手共渡,心中同时泛起羞涩和强烈的喜悦。
她双眸亮晶晶,控制不住脚步,笑着奔向他:“林渊!”
“先进屋。”林渊皱起眉,深深望向她的位置,“怎么一醒就出来吹风。”
“我穿着棉服嘛不冷。”
郁卿放慢了脚步,踩着嘎吱嘎吱的雪来到他身前,清了清嗓子问:“我睡了多久?”
“七日。”
她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这么能睡,难怪刚起来时有点晕晕乎乎的,手脚还没力气。
“那你呢?你何时醒来的?你感觉怎样?刘大夫有没有说你身体如何?……”
问题一股脑的抛出来,谢临渊笑着等她先问完。
他离她很近,微微垂首。
漆黑的眸子里完完整整映着她,且只映着她。
郁卿被谢临渊紧密的目光一刻不停缠绕,就像春藤攥紧了山枝。她离他很近,近得能隐约嗅到他周身的气息,渐渐笼罩了她。郁卿被看得耳尖发热,停住抹了一把脸道:“我是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她一顿,方才林渊的视线太强烈,让她恍惚间忘了,他其实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