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知道她如今本领尚浅,且于时疫之症更是不通关窍,她叹了一下,点点头。“六娘知道的,那,阿爹还去书院吗?”
“明日我尚得去书院看看情形,若有什么不妥的,得及时告知于你们,你们先收拾好东西,如果情况不好,我得带着你们出城,如今消息没有告知百姓……”
六娘点了点头,她茫茫然出去,躺在自己的榻上。
她突然想到幼时还在安济坊时,也闹过时疫,那些时候总是打仗,时疫便多发,不过好在她遭遇的不是红疫,那种时疫并不难解。
只是当时的药价太高,普通人家根本买不起治时疫的药,当时成山成山的尸身堆成一处惨烈不堪,那时,她还不知,什么是时疫,只知道漫山遍野烧焦尸腐味,熏得她流了半月的泪,好在她和阿弟没事。
当夜她睡得很是不安稳。
翌日午时,顾翁戎行色匆匆推门而入,他晌午时去了趟书院。
“六娘,你们身上可还好?”
“我无事,阿爹。”
“无事便收拾包裹,咱们出城。”
六娘僵直着身子看着顾翁戎。
“已然这么严峻了吗?非离开汝宁不可?”顾大娘蹙眉看向他。
“如今,矿场有许多年岁大的人染上了,老人身子不足,染上之后,一日便觉不适,不过几日,便会不治,尸身不处理,时疫只会更严重。待到封城,便走不及了。
如今,已有人给县令提议,说,事态尚不严峻,将患病的人都处理掉,才是法子,自古为了瘟症便是屠城,你也不是不知。”
顾翁戎见顾大娘仍然犹豫,叹口气又道,“如今的这位县令大人,蔽明塞聪,孤行一意,后续做些什么样的事情也未可知,我们不过是出去暂避,也许还会回来的,别担心。”
“可阿爹,玥娘他们…”六娘知道不该犹豫,可心中实在放不下。
“哎,阿爹昨日已找人去通知他们了!他们会走的。”
六娘垂头,只得和顾大娘一起去收拾金银细软,好在东西已备得差不多了。
顾翁戎早备好了马车,在巷道外等着二人。
“胶州郡远,我们先去临安避避风头。”
顾翁戎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起身驾马,汝宁县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听闻起了时疫,慌慌张张皆想向城外而避。
他们的马车走得甚缓,六娘抓着顾大娘的手,却不自觉越握越紧,她焦急地往外看着。
“六娘!六娘!”
六娘从马车往外看着,是玥娘!
“玥娘!”六娘探出车帘向她挥手。好在,她们也准备走了。
她回头看向顾翁戎,“阿爹,我出去看看玥娘他们。”六娘戴好帷帽和手衣,她探出车外。顾翁戎却摇头道,“六娘你别下去!外面人太多,接触过什么人,都不知道。”
“六娘…别下来了,昨天收到你的消息,我就和阿娘准备东西了,我之前见过铁山,不知道自己怎么样,你还是别接近我了。”说着,玥娘却哭了起来。
六娘犹豫着,“ 铁山哥呢?”
玥娘转过头去,曹娘子愁苦着脸。“铁山还在杻阳山,”
玥娘期艾添道,“我听他们说,县令下了命令,封锁了杻阳山,只怕染了时疫的一律都要…都…”她说不下去,哭成泪人。
六娘听明白了,她心中一寒,“玥娘,你先别担心,也许一切没有你想的那么坏。”
顾翁戎叹口气,“玥娘,你扶好你阿娘,跟着我们。”
六娘放下帷幔,忧愁地交叠着双手。
玥娘跟在他们的车后,及至傍晚几人才挤出了城,路上一下子行人少了许多,空荡起来,他们才安下心。
顾翁戎将车赶到稍远的地方,忽然停了车向六娘道,“六娘,将你阿娘送至临安。”他抚了抚六娘的头,“六娘,照顾好你阿娘和你自己。”他眼中盈满泪,转身便走入人群中。
六娘茫然望着顾翁戎的背影,愣了一瞬。
待她反应过来,跳下车,急着追上去,拉住他的手,喊道,“阿爹,阿爹,你去哪里啊?阿爹…”
顾翁戎苍老的面容哂笑一声,回头道,“六娘,我将你与你阿娘送出城,是尽我的职责,可我亦是汝阳书院的老师,我亦得尽为师的职责,疫症乃是天灾,可有些人却要将它酿成人祸,汝阳书院的学子可以不治身亡,但不能死在他们的刀下,我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六娘突然一呆,她反应过来顾翁戎要去做什么,她慌慌忙间,泪水噗噗簌簌往下落,她慌了神,断断续续地说着,“阿爹,阿爹不能走,阿爹怎能舍下六娘和阿娘,自己去呢?阿爹,不要走,六娘,六娘和你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