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将手中的册子放下,她眸中有些红,她不想再看了。
她明白,为何当年她怎么都看不懂他了。
她明白,为何他说,在这人人倾轧的世道,喜欢二字会否太过轻飘了。
他心中有他的执念,执念像是一把刺,非死不能拔除。
所以,他一次次推开她,他是想要自己去走他命定的路,尤其,在他领命亲军都尉府校曹后……更是和顾翁戎断了关系。
六娘垂下眸。
可……她病得那些时日,他跪在郡主府求她相见,全京都都知道了。
若他要一个人走这寻仇路,为何这会儿又要明目张胆和她同行呢?
因为她如今是郡主,也不得已成了当年这封禅案中的一枚棋子吗?
可她……总觉得他在京都后的变化有些大,她在他身上看不到曾经的少年之气;
也看不到他当年被仇恨遮住满是执念的眼睛;
甚至当时她向他示意,不希望他插手封禅案的时候……他也只是默应了。
好像……这案子曾经是他的执念,如今,却成了她的执念……
她瘫坐外地……
良久,她摇头哂笑,就算命运再如何作弄,两个人都回不到过去了……
她也无法再以过去的心性待他,她又何必再想这些呢?
她站起身,整理好她的衣摆,微微叹口气,推开窗,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飘了雪,雪花不大只偶尔落下一片。
这,是今年的初雪。
六娘拢了拢帽子,将手伸出去,接着雪花说,“芷兰,沈念,下雪了……”
她忽然想起,刚才好像看到,他阿娘死的时候,也是一个初雪……
第56章 他在尽忠职守方面到了近……
孤灯下飘飞的雪如细腻银沙, 随风捶打在窗棂上一片又一片。
沈念还记得那年初雪,他看到他阿娘只着一件里衣,纹丝不动躺在雪地之上。
那样冷的天气, 他觉得她一定冻坏了, 她的手那么冰冷僵硬,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她的手一向是温暖的。
他跪在她身边, 脱下他身上破旧的外衣替她遮掩狼狈,可他的外衣太过破旧, 遮掩不住她的不甘和屈辱。
他伸手抚过她的双眼,那双漂亮的眼睛却始终仇视般痛苦地望着他。
沈念从六娘手中拿过的那经折子上的字迹已经模糊, 他抚着这字迹仍然有些恍惚。
他听到六娘说下雪了,他站起身,随她望向窗外,小女娘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过了一会儿, 她却回头向他们说,
“……明日一早就去后山寻那个守卫, 时辰很晚了,沈念你们也早点休息, 我和芷兰先回去了。”她的琥珀色眼睛即使有过阴霾, 也终究会散。
沈念望着她点点头, 她又笑了笑,便转身和芷兰一同出去了。
沈念将那经折子拢在袖筒里,自门后拿了一个伞,他从屋内追出来,两步并做一步, 走到她身边,将伞为她撑上。
六娘本来欲将兜帽兜上,见沈念举了伞出来,她从他手中接过伞,说,“沈念,谢谢你,回去吧,一路辛苦,好好歇息。”
六娘和芷兰回到顾翁戎的老宅,这里的炭火仍烤得融融的,她在炭火边暖了暖手,在昏黄得灯火下才发觉芷兰的眼圈儿有些泛红。
她上去握住芷兰的手,“天冷,芷兰,在炭火旁边烤
一烤会舒服很多。”
她拉她过来说,“你是怎么红了眼窝?”
芷兰轻轻垂下头,说,“郡主不用担心,我只是看到那些经折子,字字句句,都是为孟大人,担心他不能为娘亲寻仇心中挂碍,又担心他只为娘亲寻仇,却忘了过自己的生活,我看着……看着……想起了很多,也想起了自己的阿爹阿娘。”
“原来是想娘亲了啊,”六娘说,“芷兰,我还在你身边,虽然你是我的近卫,但我将你视作我的姐妹,我们都没有了亲生爹娘,但我们还有彼此……”
芷兰抬眸看着六娘,凑过来轻轻环着她,她很少这么情绪外露,但对她来说,六娘不仅是她的主子,也是这世上少数几个让她挂怀的人。
两个人又聊了半晌,待炉子的茶温了才回去歇息,六娘想着孟叔经折子里写的字字句句,翻来覆去,久久才能安睡。
次日,六娘起来的时候,简单地梳了个妆,用厚袄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才走了出来,看来昨夜的雪,不过飘了一阵便不再下了,除了屋檐上并没有什么积雪。
六娘用了膳,见沈念和芷兰正推门从外面进院子,六娘望见他们身后的马车,原来他们已经将车马准备好,六娘说,“你们什么时辰起的呀,这时候就已经将车马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