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原来,他就是当年的工部主事。她几乎有些怔愣了,画像从她手中飘落在案上……
灯火在一旁摇曳,过了许久,许久……
她回头看向孟简之。
肖臣毅被诏狱,孟叔他们则被压入大理寺。
她见他正在远处凝视着她,她忽而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她将孟叔的画像,原在书桌上摆好,有些手足无措地抚了下她手上的金珠……
孟简之察觉到她的吃惊和错愕,却如寻常一般,在她身后说,若无其事地说,“当年,阿爹因为牵涉封禅一案被下大理寺,后来肖将军死了,案子无法再审,陛下便放了我们,我们便去了汝宁定居……”他的声音轻轻的,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六娘想,原来,这才是他一直关注这个案子的缘由吗?
她努力的使自己平复,试图理出脑中的杂乱的东西。
他又说,“我当年年幼,很多事并不懂,但我知道,凡事必有痕迹,阿爹不曾听过肖将军吩咐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肖将军是清白的,不该就那么枉死。”
六娘看着他那双深重的眸,当年枉死的,只怕不止是肖臣毅和宋献宁。
她记得他曾说过,他的阿娘大概也是在那个时候去世……
六娘觉得浑身有些僵硬,脑袋里一时空白,当年的案子竟牵涉了他们两家。
而她与他又做了那么多年的邻里。
如今却又坐在这里,看着当年他们父辈的冤案。
她几乎觉得是命运在同她开玩笑,她蹙了下眉,缓缓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他又说,“六娘……当年那三个人虽已死,但他们的家人仍在,我会将他们囚来,细细责问当年之事,事情总会有个交代。”
他在上一世,就是如此,从他们口中获得案供与证据,为肖臣毅也为他阿娘讨回公道。
六娘蹙了下眉,想着,说,“只他们的口供,定有人不信服的,若他们当年说的是假口供的话,怎么让人信他们如今就说的是真话呢?”
六娘的话像是刀子一样劈开了他的过往,上一世他行事没有顾及,大刀大斧的做事,大刀大斧地向那些人寻仇。
他从来不在意别人的说法和看法,他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可上一世,在如今的太子将他下了诏狱后,却有不少的人说他伪造证据,收买证人,试图为肖臣毅翻案,实则叛国,将这件事也作为泼在他身上的脏水。
他看着六娘,怔了良久,她永远比他想得还要坚定聪敏,他说,“郡主说的是,那些证人人拿了银钱,便会随意更换口供,这种人自然难以让人信服,郡主有别的想法?”
“我记得……当年在孟叔的遗物中,我曾见过孟叔写得好几个经折子,记得是往年的日常,那里似乎也记着他在工部任职的事情……。”
六娘有些犹豫,垂眸说着,“死者为大,我不是想肆意地窥视孟叔隐私……只是不小心见到孟叔记着当年有一个守护祭坛的守卫就在汝宁住着,他们还有过来往,也许那个守卫还在汝宁。”
孟简之知他阿爹有记录的习惯,但他从来没去看过他阿爹记得东西,但他阿爹当年是提过这个守卫的,只是上辈子孟简之没去寻他,因为他觉得他对翻案之事已经是胸有成竹……
可他知道,六娘想去寻他,是因为,她想自己去解决肖臣毅的案子。
果然,他听她说,“今夜多谢孟大人,这件事攸关我阿爹,我会向皇祖母请命去汝宁一趟……”
他没有说话,她亦没有再说话。
她垂下头,又默默地看了所有的书简,他站在灯下默默看着她。灯火燃熄了,他便替她换一盏,他贪恋着这片刻的静谧,很想驻留。
她又在这里呆了半日,末了她合上卷宗,站起身便向着宗阁外行去。
他仍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她走出宗阁,外面的雨落得更大了,她站在檐下将她的兜帽兜好。他却跟上前来为她遮着雨。
六娘蹙了下眉头,说,“孟大人不用送了,请留步。”
他顿了一下。
她又说,“长宁有个不情之请。”
“郡主请说。”
“长宁想自己为阿爹的案子翻案……”
她推开他的伞,略显漠然地看着他。
他明白她的意思,她不想让他再插手,不想让他去汝宁……
她转身一个绯红的袄钻进雨里。
他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这高墙之内。
那之后,六娘便向皇太后说想回汝宁故乡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