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却很是苦恼,她知道,皇祖母开了口,说是她的亲事要尽快定,还要争得顾翁戎和顾大娘的同意,这些人乌央央来府中贺寿,用心却也不只是贺寿,她心中犯了难,一想起来便唉声叹气。
她很是做愁,她知道皇祖母是为了她考量,可她确实又不想定亲。
顾翁戎知道她在犯难,那日和她一同下棋时,便说,“六娘,还在为当年孟简之的事情伤心。”
她握着棋子的手滞了一下,说,“没有……早就将儿时的那些事情放下了,当年是我不懂事,总是缠着他,让阿爹阿娘头疼多年。”
顾翁戎笑笑,犹豫着说,“其实……也并没有,相反,我觉得当时的六娘,身上没有这么多包袱,行事好像更自在随意些。”
六娘说,“阿爹,不用为六娘担心,宫中确实规矩繁多,有时候我会很无助,很孤独,有时候会很想,我的身生阿爹阿娘还在的话,我就不会这般让人欺负去。
但是……阿爹有时候我也会觉得现在的日子不错。
至少我知道我是谁,知道了我的亲生爹娘是谁,我也有办法给阿爹办一个盛大的寿宴,我也有办法请太医给阿娘治腿疾……”
顾翁戎明白,点点头,“六娘,既决定只看前路,不问来路,为何,不愿意去见见新人呢?
这次来我寿宴的都是大周的好男儿,多半也是对你有意的,接触接触又何妨?”
顾翁戎没有同六娘权衡利弊,他知道,如今的六娘已经不是当年无所顾忌的小女娘了,道理她都懂。
六娘顿了一下,自从与孟简之退了亲,她死了心,当真对亲事无心了。
若非要问个缘由,大概,一则是因为她在孟简之身上用了太多的心,曾经看似真的接近了他,原来,终究不过是一场梦,自始至终是她的自作多情,她用心深,伤得自然也深,如何还能那般不问前程,不计回报的喜欢一个人呢?
二则,入了宫后,有很多人记恨她,但也有很多人爱重她。她知道那些人在向她示好,想要靠近她,她却总觉得,这些人对她的爱慕是因为她郡主的名分,不是因为她是她自己。
她是郡主的时候,有千般好意,若她脱了这身华衣呢?他们还会爱慕她,敬重她吗?还会不顾一切地站在她身旁守着她吗?
若她是个名正言顺的郡主,大抵她也不会担心这些,但她亲生阿爹仍然是个罪人,她在宫中的处境仍然尴尬。
她自己尚且还不能安枕无忧,她如何能保证那个看中她郡主身份的人,不会在她出事的时候,与她大难临头各自飞,甚至不对她落井下石呢?
六娘摩挲了下手中的棋子,或许……有时候,她也不知道,她在退缩,逃避什么。
可她知道,皇祖母说是对的,她确实无法逃避,她得好好筹谋筹谋自己的亲事和以后了。
正想着,门外的侍女过来说,“郡主,老先生,赵学士来了。”
六娘几乎快忘了这位赵学士是谁。
顾翁戎说,“六娘还记得吗?赵仕杰,是我的学生,和孟简之是同年考的功名,当时孟简之及冠,还做过孟简之的宾赞。”
六娘忽而想起来他了,当年,他好像总是喜欢打趣她和孟简之。
赵仕杰和孟简之一同来上京考取功名的时候,她给了他一包梅子。
他说,他会帮她好好看着她的小郎君,不让他拈花惹草……结果,当年,孟简之就是带着薛洺堂而皇之地回来的。
虽然如今六娘知道,他们也不过是顺路,可当时汝宁的传言,当真将六娘说的太过不堪。
六娘问顾翁戎,“赵仕杰现在在哪个衙门里当值?”
“考中了进士,去翰林院做了编修。”
顾翁戎顿了顿说,“六娘,阿爹做了这么多年的老师,京都中我的学生也不止孟简之一个,虽则孟简之是位高权重,但那也未必是个好差事,如今看来,做孟简之的妻,倒是个坏主意。
我觉得仕杰是个好孩子。”
六娘知道顾翁戎是什么意思,她蹙了下眉,想要说什么,却远远地见赵仕杰已经进来了。
他笑得很喜气洋洋,见六娘在,大跨步进来,屈身便给六娘行了个大礼,“翰林院编修,赵仕杰,拜见长宁郡主。”
六娘唬了一跳,抿唇,笑说,“赵大人这是做什么呢?又来消遣我吗?”
“哪里敢消遣你呢?你可是太后心尖尖上的郡主。想不到,当年的小六娘,如今翻身变成了长宁郡主,俗话说,贵人多忘事,小六娘,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