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弟,他临终前,一遍遍唤着阿娘,六娘心里知道,他不只是唤顾大娘,也是在唤您……
我现在在宫中很好,只是有时候也会很孤独,他们是您的骨肉至亲!可却没有一个人向六娘提过您,我真的很想,很想知道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很想坐在您身边,听您将您和阿爹的故事……”说着,她一滴泪,落在那副画上。
她看着这画像良久,微微叹了口气,她起身,在她的睡榻边寻了一个地方,将这画挂了上去,这样,她就总能见到她阿娘了。
她对着画像呆了多久,直到她累了,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抱着软垫便入了梦。
她好像梦到入目是铺天盖地的红,红色的绸帐纱灯,红色漫天花雨花雨,身着红色嫁衣的新娘带着凤凰步摇,披着红盖头,走在望不到尽头的红布上,是谁在家在迎亲。
那红盖头被风一掀,新娘的侧脸露了出来,这下说话的众人都没了声,哑了口舌呆呆望住了,半天回不过神。六娘亦呆住了,是娘亲……
她娘亲穿着一身红衣,她似乎能看到她一般,她望着她,眼里柔情似水。
她说”娘只盼着你开怀些,幸福些。”
她娘亲用手轻轻抚过她的发髻和额前的碎发,一寸寸地摸着她的眉眼。
末了她又说,“快入秋了,天会变冷,娘给你做了衣服,这样你就不用手动了。”
梦中的女子看着她亲手做的襁褓中孩童的衣服,又看看六娘,忽然垂泪说,“是啊,你长大了,娘给你做的衣服太小了,是娘不中用,是娘不中用。”她落了泪,拼命地撕扯着手中的衣服。
六娘从她手中夺着她给她做的衣服,“不是这样的,阿娘,我很喜欢……我很喜欢的。”可那衣服还是碎了,她阿娘见她难过,便也跟着难过。
六娘抚在她膝头,她便抱着她哭。
“郡主,郡主。”六娘听到芷兰在门外的声音,从梦中惊醒,枕边濡湿了大半。
这是个梦……是她太思念阿娘了,所以才会梦到阿娘。可这梦未免太过清晰了些。
梦中,宋献宁的情绪牵扯着她所有的情绪,她抚在她肩头,几乎要将这些年思念娘亲的苦楚一并哭出来的。
六娘回头看向她刚才挂在卧榻边的画卷。
六娘抚着胸口喘着气,让自己平息下来。她披上一席白色的长袍,光着脚,走在地面上。
她这会儿已经不觉得脚上的伤太痛了,她心头的伤更痛。
她抹了面上的泪,浑身仍然微微发抖,她推开门,走了出来。
门外的月色似是提醒着她,她现在很好,她至少还有月光为伴。
六娘不喜欢侍女昼夜得跟在身边照顾她,于是,她夜里并不留侍女在她身旁睡。
只有芷兰一直在房檐上守着她,听到六娘梦中呜咽,便在门外唤她。
她看见六娘一双白皙的秀足,就这么踩在地面上,额角渗着汗,眼角挂着泪,似刚出浴般湿透而乏力。
“芷兰,现在是什么时候啦?”六娘开口,声音轻轻柔柔的。
“子时刚过,郡主是不是做噩梦了,芷兰听到郡主一直在哭泣。”
她看着六娘的模样,心下竟疼得紧,她知道六娘夜里一向不要侍女伺候,可她这会儿想陪着她。“郡主做噩梦了,是不是?”
六娘点点头,转身进了屋。
芷兰跟了进来,“要我帮郡主点灯吗?”
六娘又点点头,“我没事的,芷兰,你不用担心。”
芷兰掌了灯,六娘脸上的泪痕便更明显了,芷兰给她取了新的帕子,她便将泪痕都擦拭掉。
“芷兰你不用守着我,也不用在房檐上守着我的,你去歇息吧,白日里要陪着我,夜里不歇息,能受得住吗?”
芷兰夜里并不回房睡觉的,她总会在房檐上,看着远处发呆,警醒着在长信宫前来来往往的人,看着宫中夜里发生的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偶尔见六娘睡着了,她会卧在房檐上小憩。
“郡主放心,我自小觉少,只夜深了少睡一两个时辰就足够一天啦。”
六娘笑笑,芷兰又说,“我这会儿很想陪着郡主,不想去房檐外守着了。”
六娘便没有再管她,她取了一册书简,自己坐在窗边读,是孟简之前些时候教过的,她细细地做了笔记,想着后来再琢磨琢磨,可这会儿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她向着在她身后忙碌的芷兰说,“芷兰,你说,
为什么公子秦,公子明,和薛洺都对我很记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