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翁戎看着六娘,缓缓抚了抚她的头,他知道,宫中的日子是锦衣玉食,却也是谨小慎微。
六娘见顾翁戎的动作,终于伏在顾翁戎膝前。将这些时日闷在心中的烦事倒出来,“阿爹,皇祖母和陛下,还有公主都对我很好,只是……只是他们告诉我,我是肖臣毅的女儿,却没有提过父亲当年究竟是为何被判处叛国之罪,又为何被斩杀在东华门外,我知道,这些事情牵扯众多,他们不希望我卷入其中。
可我真的很想知道,我父亲,真的是他们口中的叛徒?真就那么大逆不道,非死不可吗?甚至还牵连了我的身生娘亲!她是她们的骨肉至亲啊!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就不肯放过她呢。既然他们认定了我父母有罪,又为何非要认我做这个郡主!又要对我这么好……”
六娘的声音低低的,只有顾翁戎听得见,可她情绪中的不解和愤怒却遮掩不住,她有她的矛盾和痛苦,她很想去爱这般疼爱她的皇祖母,可她的爱始终隔着一层纱,又一层真相,又一层委屈。
顾翁戎看着六娘的痛苦,他忽然意识到,比起在汝宁的时候,六娘真的成长了许多,也不经意间背负许多,他不禁心生疼惜。
“六娘,你父亲的事情是皇室密辛,百姓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当年,大周立朝,你父亲负责修缮封禅的祭坛和神庙,结果那祭坛在陛下登上去的时候,就轰然倒塌,陛下当年险些命丧祭坛,你父亲因为这件事情被关了起来,一直没有定罪,后来,便听说他伏诛了。”
六娘以前在汝宁的时候,听说过肖臣毅的名字,却从来没有留心过他的事情,毕竟对长大的她来说,实在是太过久远。她消化着顾翁戎说的事情。
喃喃道,“父亲,真的想害陛下吗?”
顾翁戎拍了拍她的肩,“我此番进京,路过幽州和徽州时,看到两州的界碑旁立着这个碑,便拓印下来了。”
六娘有些好奇,她从顾翁戎手中接过那纸册。
“你看看上面写了些什么?”顾翁戎和蔼道。
六娘缓缓垂下头,顾翁戎拓印的碑上字迹仍然很清晰,想来是立了不久的碑文,这字迹也只能称得上是平平,想来是百姓立的碑,与那些书法名家并无关系。
她仔细地读下去,发现上面写得是,前朝一百二十八年,徐州大旱。朝廷赈灾款项受层层盘剥,落入百姓手中所剩无几。徐州总督却在徐州几个州府数强行征兵,徐州百姓反,欲投降肖将军,徐州总督固守不战,肖将军半月内建运兵道,以奇兵潜入徐州。里应外合不费一兵一卒解徐州之困,后斩贪官污吏数十,安置全州百姓,调冀州徽州之粮解旱灾,徐州百姓立碑以祭奠。
后面一册,写的是肖将军守徽州城,受前朝大军围困,众寡悬殊,粮尽援绝,徽州百姓以仅存钱粮相赠,肖将军不受,领亲军营坚守数月,肖将军守城不降,亲军战至不过十人,终于等至援军,守住徽州。
六娘看过后,将顾翁戎好不容易拓印来的东西放在胸前,眼眶却红红的。
顾翁戎又说,“当年战乱,各方军队混战,百姓受苦不已,那些将领夺了城池便是洗劫城中百姓,以备军资,更有甚者,会下令屠城。只有肖将军的部下军纪严明,体恤百姓,他的军队所过之处,从来都是军民相亲。所以,当年他在百姓中才有那么高的威望。
当年陷祭坛一案后,百姓多有为他请命的。朝堂之事,成王败寇,很多不过是利益相争,那个案子究竟如何,我们这种平民百姓哪里说的清楚,但我知道,肖将军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也是值得你尊敬的阿爹。”
六娘抱着那拓印的纸册,心中很是感触,不止是为了这上面写肖臣毅的字迹,也是为了顾翁戎给她拓印碑文的这番心意。
就算她身边人都说肖臣毅有罪,但是顾翁戎相信她的阿爹是个英雄。他不是为了肖臣毅,而是他知道六娘心中的矛盾,他不忍心让六娘为了这件事痛苦。
“我明白了,阿爹。”六娘抹掉泪,对顾翁戎说。
“六娘及笄了,阿爹都没来的及参加六娘的及笄宴。阿爹从汝宁带来了酿好的青梅酒,快来尝尝。”
六娘将酿出来的青梅酒倒出来,浅浅地尝了一口,是她熟悉的味道,不仅对这味道有些眷恋。
“皇太后圣恩,在京都给我们寻了个宅院,今日我去拜见皇太后的时候,听说那宅子已经收拾好了。你阿爹和阿娘不能总在宫中陪你,过两日就要去京都的宅子里住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