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宴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手一用力把串糖人的细木棒都给捏断了,“气死我了!隋海跟我走,去把他给我抓回来!随河去洗菜,等我回来准备饭。”
她转身就走,却被人一把抱住了大腿,随宴一低头,看见了咧着嘴笑的随子堂,“大姐!这糖人是给我的吧?”
随宴顿住脚,看见他就来气,“不是!我自己吃!”
“多大人了你,大姐,大人怎么能吃糖呢?”随子堂够不着随宴的手,踮了踮脚,从随宴手里把糖人接过来了,机灵地舔了一口,“看!我尝过了,男女不亲,大姐不能再吃了!”
随宴第一万次忍住掐死随子堂的冲动,抬腿抖开他,懒得搭理,“我跟你们二姐出趟门,都乖乖待家里别乱跑。”
随子堂才不跑,抱着糖人跳上一旁的高凳,一口一口吃得欢快。
随海到底也不忍心自己弟弟去那种风尘之地,抬腿跟上了随宴。他们家大姐嘴里还在念念有词,“一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了!跑那种地方唱戏,迟早得出事!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能耐,还敢乱跑……”
天又黑,两人都没带灯笼,谁都没注意到已经进了院子、正躲在水缸后头的随清,少年身形单薄,近看会发现双眼顾盼流辉,脸上还残留着戏角的半妆,人见惹怜。
随海知道自家大姐真的会动手打人,正头痛不已,本打算好言相劝一番,随宴却突然在抬脚出门的时候停住了。
随海疑惑出声,“大姐,怎么了?”
随宴鼻子灵得像狗一样,她使劲嗅了嗅,闻到了一股极淡的脂粉香气,都快散在空气里了。随宴两眼一眯,陡然转身,仔细辩了辩,看见了水缸旁边的一角戏服。
兄弟姐妹七人,竟然只有随清一人会唱戏。
随宴记起当年三婶婶跟着自己爹娘学戏的往事。
随河和随清那时都还小,三婶婶不愧是花魁,才艺双全,学戏也学得很快,每每被夸了就会乐得合不拢嘴。小随河不爱看这些,老是偷溜去找随海玩。只有随清,人还没长多大,却像个戏迷似的目不转睛,听见她娘唱了句清亮的词,小脸都憋红了,要是会说话,只怕会大喊一声“好!”
后来随清长大了些,性格比家里所有女孩都静,越长越眉清目秀,三婶婶看出他真是个学戏的好苗子,开始有意捎带着随清一起学戏。
一直到家道败落前,随清没上过台,但随宴偷偷在家中听过几次,以她这个阅戏无数的耳朵来说,并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要是随家园还在,随清现在早该登了台,在都京唱开了名头。
可就是那么好的随清,在随宴几乎要为了家里而晕了头的时候,悄悄去了瑞安里的小馆儿,在一堆妓-女和宦官子弟中间,唱着许是没人能听懂的戏,靠自己的皮相赚些赏钱。
随宴轻声走过去,但还是被随清察觉到了,少年一回头,惊得差点摔在地上。
“怕什么?”随宴一把拉住他,将人扯了起来,“有胆做,没胆认?”
“大姐……”随清早已倒过了仓,唱戏时高亮婉转的声音说话时却软绵绵的,听着让人不忍对他动怒。随清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脏污,菀菀一笑,“大姐,你对我最好了,别怪我好不好?”
随宴这会儿被他一哄,天大的气都消了大半了,她只是抱起手臂,问道:“这十日,赚了多少?”
原本随宴是这么打算的,家里孩子能出一份力养家自然是再好不过,但她希望孩子们能够去寻一个好出路,随清去风月之地唱戏既赚不了多少,还容易闹出事,她自是要让随清意识到这个问题。
谁知随清竟突然闹了个大红脸,好在夜色浓重眼前两位姐姐没看出来,他支支吾吾出声,“赚了,赚了十两白银……”
“多少?”随宴怀疑是自己聋了,“这十日,你赚了十两白银?”
随清听着随宴的语气,霎时紧张起来,“大姐,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没有做那种事……我只是唱戏,遇上了一位知己,日日打赏,这才累积下来……”
说着说着,他冷汗都下来了。在那种地方唱戏,大姐担心他被人玩弄了身子是难免,可是为什么……
“我没有那样想。”随宴出声,止住了他的胡思乱想,“清儿,家里数你最安静,读的书也多,像三婶婶一样,我怎么会那般想你?”
随宴抹了把脸,暂且止住了话头,“罢了,晚些再说。没吃饭吧?我先去做饭。”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随清心绪几番起伏,好不刺激。等随宴进了庖屋,随清又看向自家二姐,“二姐……”
“没怪你,大姐就是担心你。”随海在他肩上拍了拍,“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