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宴眼中蓄满了泪,很快便滚滚而出,她想用手碰碰随师的脸,可靠近了,却又猛地往后一缩——她害怕了。
随师看着她靠近又远离,微微一勾唇。
一颗心已经烂透了,此刻再怎么捅也不会痛了。
随宴身上是一双素白的衣裳,随师的眼睛便追着那抹雪白的袖口,看它再次缓缓靠近自己。
她甚至看见了随宴在伸手时,湿透的衣裙和长发黏在身体上,她无法遮住的细白脖颈也露了出来。
那么细,那么脆弱,像是只要她伸出手抓紧,就能捏碎似的。
随宴看着披头散发、浑身湿冷的随师,发觉她此刻竟比当初倒在丹枫堂门口前还要伤得重,让她都不知道还有哪里是自己能下手碰的。
“小师……”随宴摸了下随师的脸,触手像块冰一般,她不敢再触碰了。
她甚至不敢再看了,只能哽声说道:“小师,你,你这束缚该如何解开?我要如何,才能……”
随师注视着随宴为自己落的泪,观赏了一会儿,又朝随宴伸了手,“匕首,给我。”
“好,好……”随宴赶紧将匕首递给了随师,怕伤着她,刀尖都是对着自己的。
接过匕首的时候,随师脑子里猛地有了个想法——她要是就着眼下的动作一推,能够正中随宴的心口,必死无疑。
于是,随师的目光又在随宴脸上转了一圈。
然后她发现,她似乎还是舍不得杀了这个人。
原来……她还是会对她心软。
随师咬着牙,手起刀落,蓄起了一些力气,狠狠斩断了那些拴住自己的铁链。
等那些铁链落入水中,她终于一身轻松,轻松得只要一闭眼,就再也不能睁开。随师甩了甩脑袋,突然一偏头,看见了一只硕大的白蛇头。
那匕首还在她手中,随师猛地一拉随宴的腕子,同时将那匕首朝着大蛇的头刺去。
匕首贯穿蛇头的时候,她借了白玉石的力,提了一口气,带着随宴跃出了水潭,两个人重重摔在了梅花树下,重重喘着死后余生的大气。
“小师,小师……”随宴起了身,突然发现随师的眼神和神态不对,赶紧上前了一些。
她伸手抓住了随师的一只手腕,喊道:“大姐来了,是大姐来了,别睡……求你,别睡……”
“大姐?”随师双眼眨得极其缓慢,突然出声,随宴还听她轻轻笑了一声,“是大姐来了啊,大姐来救小师了吗?我好冷啊,大姐怎么不过来抱抱小师?咳咳……”
随宴听见随师开口的那刻,眼中的泪便奔涌而出。
她怎么想得到,秋云山会做到如此地步。
她怎么想得到,随师被带过来后竟会经历这些。
她为了一个随子堂,到底都做出了些什么啊?!
随师动了动身体,颤颤伸出另一只比死人还惨白的手,递向了随宴,“大姐,小师好冷啊……”
“我,我……”随宴止不住自己的泪,扑上前,一把抓紧了随师的手,她几乎摸不到什么温热,哭得更凶了,“小师,对不起……”
她想抱抱小师,可是又怕她疼。
她想道歉,可是又怕她恨自己。
随宴抱紧了随师发软的身体,只能不停哭着告罪,“对不起小师,我没想到会是这样……小师,你抬起头看看我好不好?你哪里疼,我带了药,大姐给你上药……”
随宴这一生至今都活得有些没心没肺,她从不觉得自己亏欠了谁,甚至还因为保了随子堂的命、养了随家几个和她没有血亲关系的孩子,有时会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大善事。
可是就在此刻,她发觉自己大错特错,她对随师,显然已经欠下了这一世都还不完的债。
在她忙着忏悔的时候,随师被她搂着的身体却不知何时已经不再抖了,相反,它安静得很,像是在预谋着什么似的。
“大姐。”随师垂着头,用自己那沙哑的声音问道:“大姐疼吗?”
“疼,我心里疼……”随宴哭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她从来没有这样痛过,好像一颗心被人捏在了掌心里,马上就要粉碎湮灭。
“哈。”随师抽回自己的手,终于肯抬头看随宴一眼,对上那张自己从没见过的悲伤的脸,她却只是冷冷一笑,“疼就好。”
随宴看见了那双像寒潭一般的眸子,来不及反应,眼看着随师像头第一次吃人的狼崽子一般亮出了自己的獠牙,凶狠地朝着自己扑了过来。
第一口,咬在了随宴的脖子上,温热的血顷刻染红了利牙,随师感受到了浑身上下的唯一一丝暖意。
随宴疼得全身一抖,她咬紧牙关,却没忍住出口的痛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