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了那水牢门外,周围守了四个人,他走到其中一个面前,挽起一只衣袖,那手臂上满是一道一道的伤痕,眼下赫然多了一道新鲜的、还在往外淌血的伤口。
那人看了,确认无误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开了锁,放秋饶霜进去了。
“随师。”秋饶霜轻唤了一声。
可躺在牢笼正中央的人,一身衣衫浸满了血迹,一动不动,看上去就像是死了一般。
水潭冰冷,周遭还冒着压不下去的寒气,随师就一身单薄衣衫,整个身体也像是要被冻住了,即将变成坚硬的冰块。
走近了,秋饶霜慢慢听见了轻微的呼吸声,不算绵长,很短促,可至少是有进有出的。
他蹲下了身,打开了带来的医箱,安静地拿了一些药出来,犹疑了片刻之后,还是伸出了手,拉过了随师的一条手臂。
说是人的手臂,可温度却已不似正常,低得可怕。
而且,比起上次他看到的,这回随师的手臂上面明显多了几道鞭痕。
秋饶霜紧了紧拳,眼神凌厉地看向了外头的几个人,声音如冰一般,“何人打的?”
那四个人皆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屑的气来,仿佛在嘲笑他的多此一问似的。
无人应答。
秋饶霜咬紧了牙关,拼命忍耐着,动作尽量轻柔地替随师上好了手臂上的药,又替她包扎了起来,怕那水潭的寒气侵了进去。
哪怕他这番举动是多此一举,因为随师不知何时就会被抽上几鞭子或是刺上几剑,旧伤未好新伤便来,包扎与否,并无多大意义。
“随师……”秋饶霜又唤了一声,这回声音里带了一丝恐惧。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奄奄一息的人,而是一具已经死透了的尸体。
身体上的伤再痛,可随师却好似在被带到这里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因心伤而亡了,那之后秋云山折磨的,也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肉身而已。
“我知道,你能听见我的话。”秋饶霜握着随师的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你同我,同我说句话啊,你看看我,我是陆羽桥啊……”
他原本不知道任何关于随师的消息,可是这些天,秋云山疯来疯去,胡言乱语的同时,反倒让他把随师这几年来的岁月给拼凑齐全了。
那随宴……
她就不是个人。
药能救回一具身体,却救不回一颗已死的心。
秋饶霜痛苦极了,他抓着随师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哽咽道:“我求你了,你能活下去的,你振作起来,让我救救你,我求你了……”
外头几个人听了他这凄惨的语调,都纷纷压着声音笑了起来。
“这可真是令人感动啊,在这破石洞里,还能有一折你情我不愿的戏看,真真是……”
“哈哈哈……这么小的丫头,模样是不错,真是可惜了……”
“闭嘴!”
秋饶霜紧了紧手,猛地抬起了头,“这半个时辰好歹是父皇允诺给我的,你们没资格待在这儿,都给我滚出去!”
那几个人各自对视一眼,又齐齐笑了起来。
他们看了随师一眼,发现她犹如一具死尸一般,于是也都放了心,拿上自己的剑,都出石洞去了。
至于秋饶霜,他但凡想进这个山洞,都需要在自己身上留下一个伤口——眼下他遍体鳞伤,自然也是不足为惧的。
等人走了,秋饶霜赶紧一把将随师捞到了自己怀里来,又动作迅速地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她穿上了。
“随师,随师……”秋饶霜不敢使劲,生怕碰着随师身上的伤口,只能含着泪唤她,“你睁眼看看我,我见到了一个人,一个在找你的人,想来你也是在意她的,所以你要拼命活下去,知不知道……”
他抖着手,给随师身上其他可见的伤口都上了药,不方便的地方,他不敢过分,便只好将药放在了一旁。
随师却只是紧紧闭着眼,一身寒气,脸白的犹如身下的那块白玉石,简直要和其融为一体了似的。
“我来了,你却一直不肯看我,是么?”秋饶霜很是痛苦,自嘲地笑了笑。他知道随师是醒着的,知道她是活着的,可她就是不愿见自己罢了。
于是,他又道:“找你的那人,叫随宴,你还不愿……”
几乎是“随宴”二字刚从他嘴里出来,怀里的人便睁开了眼。
大抵是在水潭中呆久了,那双眼睛带着如刀般的凉意,看上一眼,生怕会被她的目光割坏。
随师的眼珠转了转,凌冽的视线落在了秋饶霜脸上。
她的脸实在太白,眼珠实在太黑,越发衬得那目光如剑,仅仅是一个眼神,便刺得秋饶霜的心又疼上了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