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宴果然受用,脚步放慢了下来,就是回了她一句,“不孝徒。”
随师笑笑,跟着随宴一同进了老宅,宅子里安安静静的,并没人在,看来大家果真都去了随海那边吃饭,于是说道:“我来做吧。”
随宴求之不得。
随师厨艺自然不差,煮个面更是不在话下。不过,因为要吃的人是随宴,她又多花了心思,面揉得十分筋道,汤煮的咸淡适中,就连葱花都切得格外细碎。
某位师父便好吃懒做地在一旁支着下巴看着,原以为还要自己出声指点一番,没想到随师做得有模有样,压根没有她的用武之地。
莫回山上那个四帮主送给随师的短匕首就挂在她的腰间,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看得随宴十分感慨。
一个掏出匕首就能杀人不眨眼的丫头,竟然神情专注地在为自己切葱做面,随宴不禁在心中感慨——她可真是有劝人立地成佛的本事。
面终于煮好了,两个人也不端出去,寻了张小桌就在庖屋里吃了起来,腿挨着腿,胳膊挤着胳膊,真是将生活的情趣全然踩成了脚下的灰。
随师吃得有些心不在焉,一直瞥着随宴的反应,发现这人并不打算夸奖自己一番之后,不满地出声,“不好吃吗?”
“唔?”随宴喝了一大口汤,嘴里还含着面,几口咬断,这才答道:“谁说不好吃了?”
随师看她满嘴的汤汁,将自己的袖子递了过去,“擦擦。”
“当我三岁小儿呢?”随宴白她一眼,推开随师的手,又埋头吃了起来。等吃完了,她用自己的袖子抹了抹嘴,终于做了评价,“小师,想不到你不仅擅长气人,还擅长下厨,真令为师高看啊。”
随师:“……”
她轻哼一声,“都说了,叫你师父是要哄你开心。”
谁知随宴凑了过来,多好奇似的,“你哄我开心做什么?”
“哄得你开心了,我才好过啊。”随师往旁边挪开,不让这人靠近调戏自己,顿了顿又说:“你要是喜欢,这阵子的饭,都由我来做。”
“还有如此便宜的事呢?”随宴摸了摸随师的头,眯眼笑了起来,“小师可真是为师的好徒弟啊。”
随师没躲开,任由随宴的手放在自己头顶搓揉,暖暖的温度透进皮肤,她竟生出一丝眷恋来。
之后几天,随师果真言必出行必果,履行承诺包揽了家中的一日三餐,替闲人随宴又了去大事一桩,这酒鬼泡在丹枫堂听戏喝酒的时辰更多了。
再有,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随子堂手头阔绰之后,自诩深谙人与人的相处之道,私下里给随师送了个实木剑架,好让她安置总被扔在桌上的淞月剑。
随师收礼的时候依旧也木着一张脸,眼神凉凉地看着随子堂,“你这是做什么?”
“这……大姐不是给你送了剑吗?有回我在你们房里瞥见那剑被随便扔在一旁,所以想着送你一个剑架……”随子堂话说得磕磕巴巴的。
随子堂对随师还是有些后怕,说话时脚都忍不住在往后挪,目光时而躲闪时而又迎上去,看上去滑稽得很。
“不用你多此一举。”随师冷冷将东西退回去,看见随子堂眼中毫不掩饰的失落时,甚至生出一股扭曲的快意来。
但是很快,她想起那日随宴带自己去见顾云木,回来路上絮絮叨叨的模样实在印象深刻。随师抿了抿唇,到底不忍拂了随宴的面子,咬咬牙,又把东西拿了回来。
“算了,这个我收下了,过几日会回你一个礼的。”
“不是不是,”随子堂连忙解释起来,“我送你这个又不是要你回……”
“我只是不想欠你什么。”随师目光冷淡地看着随子堂,每每瞥见这张被养得细腻白嫩的脸,她就没办法压制住心头火。
“好,好吧……”随子堂到底心态端正,立马又打起了精神来,“你送我什么我都喜欢的。倒是这个剑架,你赶紧用起来吧,掌柜的说是真的好东西。”
是不是好东西,嘴上强调就能知道吗?随师“嗯”了一声,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
随子堂看着随师走远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了,这才腿一软,跌坐在了门槛上。
他揉着自己发软的两条腿,没忍住叹了口气,只觉得小小年纪做人真是困难。
大姐喜欢随师,这是家里长了眼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的事,所以哪怕他觉得随师又凶又看不惯自己,还是想和她好好相处,谁能想对方竟厌他到这地步。
他在原地思索了许久人生,自问书读了万卷,却还是解不了这些题。
一直到傍晚随文礼回来了,看见他失魂落魄地坐在大门口,顿住了脚,“你在这儿干嘛?”